第54章(2 / 2)

一一定下各樣定例,張太太在一旁幫襯,心底暗讚,果然是她的女兒,行事竟和自己一樣,是個果決不猶豫的。

這場景也被好事的婆子,傳給張大奶奶宋氏知道。

宋氏正在看哥哥宋柯給的家書,嫂子難產去了,連個子嗣也沒有留下,看著書信,哥哥竟是也有了幾分死誌,想隨嫂子過去。

問她,能不能找個穩妥的,把這家業托付出去。

談何容易啊!張大奶奶歎氣,宋家天下第一皇商,頭一份的和韃子做生意的人家,若不是她公公是當朝太傅,隻怕宋家早被人瓜分了去。

她男人看著溫和,實際上最是心狠手辣的,又一心撲在找妹妹這件事情上,她從不敢多拿家事打擾他。

心煩意亂之下,聽見有婆子來傳話,登時怒氣上來,喊來丫鬟,

“掌嘴!

這婆子私傳主子的閒話,捆出去,明日秉過太太,直接發賣出去!”

那婆子原本以為是個巧宗,能讓大奶奶高看自己幾分,可誰知,大奶奶竟是半點兒不在乎這個,自己反而挨了一頓嘴巴子,能不能留在府裡都難說。

當即跪地哭著求饒,“大奶奶饒過這次吧,實在是看那柳姑娘當家奶奶一樣坐著,太太在一旁指點她,奴才們看不過去,所以才來稟告給大奶奶。”

張大奶奶見她仍舊不悔改,懶得和她多說,讓丫頭喊了幾個粗壯婆子來捆好,起身往花廳去。

天底下去哪裡找她婆婆這樣的人物,出身高貴,又不是苛責下人的。夫妻恩愛,兒子們也都爭氣,隻唯獨丟了那個嫡親的姑娘,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不完美的地方。

她嫁到這樣的人家是福氣,婆婆不挑事兒,相公也對她好,雖然冷淡了些,可沒有通房姬妾。

從青州回來,更是除了柳道南的幾個箱子,一樣多餘的東西都沒有,這樣的夫君,她日子久了總也能捂熱。

小叔子不過十七八歲,也是個省心的,還未科舉考取功名。

分家,還遠著呢,公公又是當朝太傅,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至於月容,她是相國寺見過的,和婆母有幾分相似,雖然桃花眼肖似公公,可那通身的氣派,和婆母竟是不差什麼。

張大奶奶不敢深思想下去,等到了花廳,各自見了禮,見月容腕子上香鐲,笑道,

“太太平日裡最疼我,這柳姑娘一來,我竟然是連太太的好東西,一個也落不到了。”

“好在,”張大奶奶笑著讓丫頭上前,皆是南邊的宮花,遞給月容,笑道,

“不止太太疼月容,我做嫂子的也該疼你。

我哥哥從南邊送來一簍螃蟹,這個季節,旁的地方螃蟹還未肥,也不知他從哪裡弄來的,各大又肥美,咱們晚上,加個蒸蟹可好?”

張太太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笑著拍月容胳膊,

“咱們占你嫂子的便宜,讓廚房熱了薑酒,再來些菊花白給男人們桌上,你身子骨不好,不能多吃,等晚間挨著我坐,不許吃酒。”

月容頷首應下,抬頭去看張大奶奶。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雖然張大奶奶還是那般柔和態度。

可,她總覺得,她好像對自己,隱隱有了幾分打量。

雖不明顯,也不算敵意,就好像是,憐惜疼愛痛苦和感同身受一樣。

她和張大奶奶,有什麼感同身受的地方?

因為,她今日管了宴席這事兒?

不等她想明白,張太太拍拍她胳膊,

“這裡蚊蟲漸漸起來,仔細叮的人難受。你先回去換了衣裳,等晚間,伯母再去找你。”

花廳裡樣樣都收拾妥當,婆子丫鬟都在忙著布置,月容點頭,

“如此,先告辭了。”

等人轉過涼亭,張太太冷下眉眼,“老大沒和你說不成?今日請柳家的人來,說的是月容過繼之事!”

這老大媳婦未免太過不像樣,說什麼月容來了,她就沒得過自己的好東西。她的嫁妝,本就該是給月容留著的。

張大奶奶被訓斥,心中那點兒不自在頓時消散開,隨機,也不顧婆子丫鬟都在,勉強穩住心神,

“娘,我原就十分喜歡月容,方才不過是慌了神…”

說到底,婆子那話,到底是讓她入了心。

嫂子過世,若婆母也不疼愛自己,相公又是個暖不熱的,她成婚三年,連個子嗣也無,可該怎麼辦!

張大奶奶想到這裡,頓時顧不得體麵,被當眾訓斥,麵上發紅,想起過世的嫂子,

“娘,我原也沒多想,是我嫂子……”

強壓淚意,把前因後果講了,才道,

“旁的還好,我們家若真的不是哥哥管事,力挽下和韃子的商貿來往,隻怕早就敗落下去。”

皇家內造他們輪不上,隻能下苦命,才有這天下第一皇商的美名。

張太太見狀,也忍不住心疼他兄妹二人,下定主意,

“你嫂子那裡需要操持,你哥哥早早出外立戶,你若是願意,回去幫襯些日子,家裡有我,出不了差錯。”

張大奶奶提起嫂子,頓時喉頭又是哽咽難言,強壓淚意,

“哥哥來信說,一切都收拾好了,他九月便會抵京,到時候再來府裡說話。

我想來給娘告個假,想回相國寺,給嫂子燒些經書,做幾場法事。”

張太太也忍不住心疼她,“你哥哥規矩未免太重了,家裡出事,還惦記送螃蟹宮花,讓我們如何吃的下。”

“娘彆告訴柳姑娘就是,我方才見她那般,實在是心裡發疼。

我沒了嫂子便如此難受,她當年十多歲,沒了爹娘,這麼些年,是如何熬過來的。”

張大奶奶眼眶泛紅,眨去淚意,起身和張太太告辭,

“娘也彆告訴相公,如今我雖在家裡,可到底聽聞外麵政局不穩,不必讓相公為了我分心,等哥哥來京再做打算。”

張太太如何不知道,這是她唯恐自己崩潰,丟失臉麵。

微微歎口氣,“你和月容不同,她名不正言不順的,有氣也隻能忍著。

你們至親夫妻,有事,你和老大直說就是!”

遊廊外,月容頓足,這番話聽的她心頭難受。原來這就是嫁做人婦的生活嗎?

堂堂太傅府的當家奶奶,嫂子沒了,都不能大聲哭出來。

抱琴見月容腳步緩下來,後者忽然轉身,疾步回到涼亭,見張大奶奶擦去眼角淚意,正準備回去,

“我和你一起回相國寺去!”

張太太見狀,忙拉過月容,“你身子骨尚未好利落,不許胡鬨。”

抬頭看向張大奶奶,見後者仍舊是強打精神,

“你回去歇息去,今日夜裡不必來伺候。等明日過後,咱們一起往相國寺給太後娘娘磕頭去。”

張大奶奶感激涕零的去了,不必她來伺候,她也能整理下心緒,改日好和相公說。

唯獨月容,等人走了,看向張太太,

“伯母,她,實在是…”

可憐,也不是。張大奶奶的身份地位,誰能可憐她。

可在婆母麵前,一滴淚也不肯留,多次眼眶泛紅,硬是堅持下來,也是個命苦的。

張太太倒是沒想那麼多,撫摸月容烏黑發絲,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若真的月容是她囡囡,她此前從未想過的柳道南夫妻兩個,也要提上日程才是。

他們教養月容長大,品行端正,親自上金鑾殿為父鳴冤,可見是心底至誠的。

又是這般惹人疼愛的,規矩極好,想必也是疼愛長大。

她應該親自去相國寺請了長生牌,謝謝他們兩個護她的囡囡。

因是夜宴,張家去接柳家的馬車,日頭未落便回來。

月容見張太太難免情緒低落,許久未曾見二嬸娘,各自見了禮說話。

柳妍麗似是被囑咐過,並不和月容起爭執,隻一雙嫉妒目光,落在她錦衣華服上,略看一眼便收回。

宴席過半,螃蟹端了上來。各個肥美,一個便有一個小蒸屜大小。

柳二嬸不由讚了幾句,正要動手去拆解,聽見對麵遊廊上燈火通明,明珠高懸,一錦衣玉帶男子闊步行來,身後跟著幾個挎刀侍衛。

五六米的距離,雖看不清男人五官,那通身氣派,也不是尋常人。

更彆提,因男人到來,桌子上眾人起身紛紛作揖。

柳妍麗看的目不轉睛,見一旁月容慢慢去除蟹腿肉,張太太拿銀湯匙舀了一點兒蟹黃給她,口中說什麼,

“你可不許多吃,這是寒涼之物,多吃沒什麼好處。”

月容乖巧點頭,竟是半點兒不抬頭看向男人。

柳妍麗偷偷撇嘴,隻顧著吃有什麼用,合離的棄婦,果然比不過自己。

要嫁,就嫁方才那般地位高高在上的男人,若是他的媳婦,怕也在席麵正中,哪裡像現在,一個螃蟹都不會吃。

張太太敏銳察覺對月容不善目光,見月容似是習以為常般忽視。

不悅擰眉,她原以為月容在柳家還好,可現在想想,這柳家,怕也不是對月容有十分儘心,若真的好,怎麼會讓她去衝喜到黃家。

正想著,有婆子捧了點心來,躬身道,

“請姑娘太太們安,侯爺送來的點心,說是南邊來的方子,口甜不膩口,最適合這個時候吃。”

一朵一朵粉紅花瓣綻開,居中是淡黃花蕊。也不知怎麼做的,一層層綻開的花瓣薄如蟬翼,開成荷花模樣。

張太太瞧見,便知是為月容準備的。

隻是,她這府裡要整頓一下,先是有婆子傳話,這肅毅侯竟然是連月容喜歡荷花也一清二楚。

若說沒有鬼,誰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