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2)

月容根本就不用用彆的法子,她隻需要在皇帝陛下麵前一站。

那位對誰都不客氣的當今天子,頓時像是失了氣的喇叭,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

月容和張太太上前行了禮,小皇帝忙讓她們起身,小太監恭敬拿椅子來,母女二人坐下,有宮娥早就奉了香茗過來。

小皇帝躺在黃花梨木床上,眼巴巴的往月容身後看,隻一句話,說:“隻有你們來了?”

不然呢?

張太太回看過去,沒有錯過陛下眼中的失望。

又見他有些孺慕的看向月容,更是有了猜測。

陛下這是想問,為何肅毅侯沒有前來,對於月容和韓有糧前後態度不同,想必是陛下對顧知山的親近,遷移到月容的身上,是愛屋及烏的反應。

一側小太監呈上藥湯,張太太見陛下仍舊不肯喝,起身告辭,笑道,

“太後娘娘憂心陛下身體,命臣婦來瞧瞧,這就回去給太後回話。”

嗯。

小皇帝點頭讓她走,聽到腳步聲遠去,才噌的一下,從床上起身,跑到月容身邊,

“你也想讓朕喝藥對不對?你口對口喂朕,朕就喝!”

“陛下!”

不等月容有所反應,原本低頭站在角落的小太監上前,尖聲提醒小皇帝,“張家姑娘乃是肅毅侯定了親的,與旁人不同。陛下若是作弄她,仔細侯爺知道。”

“他知道又如何?”

小皇帝全然不把小太監的話放在眼底,提起這個,眼底戾氣叢生,“朕這朝堂,事事都由他做主,朕奈何不得他,還不能奈何你嗎?”

後一句,看向的是月容。

月容渾然不把這些放在眼底,見陛下越說越氣,小皇帝小太監二人之間的對峙氣氛越發濃厚,直到後來,見小太監還要再勸,脫口而出,

“朕知道你是舅舅派來的,朕的江山,哪怕被韃子毀了,也不能落到亂臣賊子手中。”

這話,隻差沒有明說肅毅侯有不臣之心。小太監。嚇得慌忙跪地磕頭,口中不住地為顧知山辯解說:“陛下明鑒,侯爺素來衷心耿耿,何曾有過不臣之心,不要被奸人挑唆,壞了和侯爺的情義。”

“朕和舅舅才沒有什麼情義!”

小皇帝回頭怒視他,見小太監嚇得哆哆嗦嗦,有些於心不忍。

轉頭看向一側笑著看著兩人鬥嘴的月容,那點兒於心不忍,變成了惱羞成怒,

“你看朕做什麼,就算是再看,朕也不會善罷甘休!”

月容絲毫不把小皇帝的威脅看在眼裡,哄著他說話,“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隻肅毅侯身體強壯,又是軍武出身,聽聞軍中無一對手。

陛下長於深宮,身體不好是人儘皆知,眼下生了病又不好好吃藥,日後,想必是比不過肅毅侯那般身材……”

話音未落,小皇帝的麵色瞬間變化,舅舅十七歲便率軍守住青州,他今年十二,連宮門都沒出過幾次。

論出息,他的確是比不過舅舅。

咬牙,見月容清澈目光看著自己,那點兒攀比更是出來,說:“你真的認為,朕比不過朕的舅舅?”

“關鍵是,陛下如何會認為,自己比的過我。”

一道晴朗男音從殿外傳來,小皇帝聽到後,身體僵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身前的月容,是壓不住的喜氣洋洋,起身主動影響看向二人走過來的男人,問道,

“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韃子極為難打發,可偏偏黃忠義極為難纏,必須要你出麵。

便是父親,也極為厭惡他。”

男人似是從前殿急匆匆趕來,身上仍舊穿著官袍,並沒有任何的不妥。

眉目深邃,一雙眼眸此刻透著喜氣,似乎在為看到心愛的女人而感到欣喜。

目光柔和,絲毫不去看,在一床榻上不知道該乾什麼的小皇帝。

長身立於殿內,存在感極強。

一雙利眸盯著月容,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笑道說:“看來張家倒是沒有委屈你,我給他們的那些好東西,都用到了你身上。”

月容眨眨眼,表示不解,他給張家什麼好東西,怎麼好像聽不明白的樣子。

顧知山見她不明白,又沒有多說什麼,照過一次的小太監吩咐她,“眼下天雖涼了起來,可中午也極為悶熱,你跟這姑娘到處行動,仔細有外麵人衝撞她,或者有什麼不妥當,即可便來後殿休息。”

小太監看著自己原本施壓伺候的皇帝,又看了看此刻不知發生了什麼,被自己臨時指派的新主子。

猶豫了了一下,決定聽從顧知山的安排,小跑到月容腳下磕頭,“姑娘這裡請,侯爺怕是要事要和陛下商量。”

小皇帝自打顧知,山進了內殿,雖然衣服不太在意的樣子,可是眼光總是不住地往他身上瞥,見他一直看著月容,心底裡麵有點不太舒服,可想起娘親說舅舅有了媳婦,那舅母也是他親近的人。

月容那樣的他也是見過,能親自上朝堂上為父親喊冤,也算是有勇有謀,配得上他喊一聲舅母。

可是舅舅有了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自打顧知山出現,便眼底有了亮光的小皇帝,此刻不由的不開心起來,有媳婦有什麼了不起,等他以後結了婚,大婚之後,他的媳婦兒可是當朝皇後。

皇後的位置可比什麼當朝一品侯爵要來的更尊貴,他的媳婦兒比舅舅的媳婦兒更尊貴,哼,舅舅在這一點就比不過他。

剛剛自覺的找回平衡,小皇帝剛剛回神,原本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太監竟然被派給月容。

小皇帝一時之間,說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隻知道他在舅舅心底的地位,越發比不上月容了。

原本舅舅追除了國家朝廷以外,就是他最重要,可現在在他上麵,還有了一個新的人。

情敵一般的目光落在月容身上,咬牙切齒,恨不能把玉龍的肉咬下來,涼快又心中有一股憋悶看向了舅舅,明明自己是他最疼的外甥,怎麼現在不疼自己了。

小皇帝突然委屈巴巴的,看得極為可憐,月容看著像突然蔫了一樣的小皇帝,顧知山宛如什麼都沒有發現,一雙眼睛恨不能釘在自己身上。

羞澀地擰了一下手中帕子,月容突然有了主意。

又看了一看一側端上來,不知晾了多久的藥湯,親自端了藥湯遞到小皇帝手中,說:“侯爺素來喜歡聽話的人,他說什麼我向來聽他的,他自然多喜歡我一些,若陛下乖乖的吃藥,侯爺日後自然是多喜歡陛下。”

這話是歪理,是個人都能分辨真假,可偏偏小皇帝不過12歲,便是他生來聰慧,也不過是比平常人多了幾分見識罷了。

“真的?”

手捧著苦澀藥湯,如果是平時他怎麼也不會喝下這一碗藥湯呢,可此刻竟是半點彆的想法也沒有,一心隻想著,如果他喝下來的話,舅舅是不是就更心疼他了,更喜歡他。

月容毫不羞愧地點點頭,看向一側顧知山,問他,“侯爺你來說說,是不是最喜歡聽話的乖孩子。”

顧知山見小皇帝渴望目光,又見月容一側笑語嫣然看著自己。

本想拉她過來和自己說話,仔細算起來,他們兩個加起來又有半月沒有見麵了,難不成他就不想他,可偏偏他那個未來嶽丈管得極嚴,說什麼,如果未婚夫妻婚前見了不吉利。

笑話,堂堂肅毅侯什麼時候在意過這個,可偏偏,為了月容,為了那點吉利的好兆頭。

他可不敢往張家去,特意請月容到後殿給皇帝請安,如此二人相見,天子坐鎮,可算是吉利了吧。

可又見她對小皇帝極為親近,勉為其難的點點頭,說了句,“是!”

咬牙切齒,他喜歡的是月容,可不是小皇帝,至於小皇帝那種孩子理解成什麼,跟他是他的事情,跟自己沒關係。

小皇帝頓時眉飛色舞,原本心底裡麵的那點兒被月容比下去的心思,頓時又起來了!

一仰頭,咕咚咕咚苦澀的藥湯,被他喝得一乾二淨。

喝完,還炫耀似的把碗底給月容和顧知山看了,正式宣布,“朕喝完了!”

見二人沒什麼反應,又重複一遍,“朕喝完了,一滴也不剩!”

小太監在一旁聽的咂舌,暗道自家這位天子,見到舅舅,自動智商降低三級。

明顯這是顧侯爺和張姑娘哄他吃藥,故意激他的,隻原本是張姑娘哄他,侯爺在一旁點頭默認罷了。

早知會這麼乖乖的吃藥,何必讓韓將軍苦口婆心勸著,隻差沒給這位小祖宗跪下,一日裡麵也喝不了一碗藥湯。

可偏偏姑娘來了一碗藥,湯喝的一乾二淨不說,隻怕是再來兩三兩碗,三碗,陛下也是會喝的。

月容也沒有想到,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小皇帝便乖乖的把藥湯喝完,暗示的目光落在顧知山身上,月容輕輕咳嗽提醒他,孩子喝了藥就該獎勵,至少開口誇他一句。

顧知山理都不理,扭頭便要走,堂堂當今天子,年紀已經12歲了,喝藥還讓人哄著,記到史書上也不怕被後人笑話,若是旁人知道,隻怕也會覺得丟臉。

還要哄,想都不要想。

乖乖的喝了藥湯,連舅舅一句誇獎的話,都沒有得到小皇帝的臉,如同午後的陰雲,瞬間陰沉下來。

小太監此刻更是頭也不敢抬,上麵三尊大佛打架,他這點小蝦米,隻需要乖乖的等著結果就是,左右小皇帝這個孫悟空,是逃不過侯爺的手掌。

從清醒後便一直覺得憋屈委屈的小皇帝,見舅舅背對自己,身材高大威武,和記憶中的舅舅一個模樣。

可記憶中的舅舅,他若是不吃藥,會拿的藥王哄他,也會拿來糖漬青梅糖漬蜜餞來哄著他吃,可現在沒有青梅糖漬果脯也就算了,甚至舅舅喝完了藥,連一句話也不跟自己說。

他明明都乖乖喝完了!!!

戾氣驟然升起,小皇帝瞬間黑化。得不到愛便要毀掉愛,得不到舅舅,便就當沒有這個舅舅。

手中的碗捏的緊緊,抬手,下一刻便要摔出去!

小太監看到這一幕慌忙閉上眼睛,雖然不知為什麼侯爺不肯遷就天子,可此刻不是他們說話的時候,像他們這種下人,隻需要跪地磕頭就是。

月容慌忙接過碗,見天子英語臉上陰雲密布,哪裡還有方才虛弱,雖然陽光少年的模樣。

“陛下果真厲害,這麼苦的一碗藥湯,竟然是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便是臣女,一口氣也喝不完的。”

說罷,也不去看小皇帝如今的臉色如何,隻把藥湯旁的小碟子拿在手中,親自遞給小皇帝,笑著說:“這事肅毅侯特意從南邊帶回來的蜜餞,說是陛下年幼時最愛吃這個,特意帶進宮來,隻為了陛下喝完藥湯之後能夠甜甜嘴,陛下傷重可和小的時候是一樣的味道。”

瓷白的小碟子上,蜜褐色的青梅經過醃製,邊緣微微透明,發著甜潤的光芒,看起來可口極了。

一句話,小皇帝便陰雨散去,捏住小碟子,口中問道,“這是舅舅從南邊給朕帶的?”

月容擦乾淨手指,捏了一個送到小皇帝唇邊,見他張口吃下,說:“除了陛下,天底下誰還能有這樣的福氣,能讓肅毅侯日日牽掛著,也就隻有陛下這等嫡親外甥,才能讓侯爺日日夜夜想著陛下呢。”

蜜餞入口是甜甜潤潤的口感,讓他極為喜歡。

12歲的男孩子,哪怕口中不說,也是喜歡甜食的。

更何況他剛剛喝了苦澀的藥,湯口中還殘留著苦澀藥味,蜜餞入口衝散那點藥味,從心底裡麵開始發出甜意來,舅舅是喜歡他的。

沒有比發現這個事實,更讓年幼孤單的天子覺得欣喜。

顧知山轉身,見那被哄的不知今日是何日的小皇帝,一口一個蜜餞入口,不過片刻,便吃了大半碟子。

朝月容挑眉,他喜歡陛下,特意從南邊給他帶的蜜餞?

他怎麼不知道這事?

月容當著顧知山的麵當麵說謊,又見男人挑眉看著自己,小臉暈紅,見小皇帝一口一個吃個不停,臣服跪地的小太監,倒了一杯熱茶來遞給小皇帝,說道,“蜜餞雖然好吃,但吃多了總覺得膩,陛下喝杯熱茶清清嗓子。”

小皇帝搖頭不肯,舅舅給的蜜餞,他自然要吃乾淨的。

哪怕,從一開始的甜,慢慢變得甜的膩人,甚至,有些齁嗓子。

“咳咳!”

小皇帝本就身體不大利落,他砸了腦袋是下了狠手,眼下雖然清醒了,可折騰了這麼長時間,藥湯裡又有安眠的成分,自然是困意襲來。

可是他不敢睡,唯恐自己睡著舅舅便走了,舅舅走了還好,可他醒了到現在也有10多日,就就隻看過自己一次,還是今日再等下一次也不知是什麼時候。

撐著眼皮,拚命往口中塞蜜餞。哪裡還有像天子的模樣,倒像是街邊吃不飽飯,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白胖饅頭的乞丐,或者說,乞丐的吃相都比他要好一些。

麻木的咽下口中的蜜餞,一個不查,嗆到嗓子。不敢吐出來,拚命往下咽。

可嗓子裡又開始咳嗽,兩下交擊,皇帝眼淚汪汪地捂住口鼻,拚命的往下咽蜜餞。

月容於心不忍,這可憐孩子,到底是多久沒吃過好東西了?

拿著帕子遞給他,口中勸慰道,“陛下若是吃不下,便不再吃這些東西就是了。”

小皇帝搖頭,不要來哄他,舅舅給他的東西,無論如何他都會吃完的,不要來和他搶。

“喝茶!”

男音突然響起,小皇帝捂住嘴,倉鼠一樣,兩頰鼓鼓的。

因為方才咳嗽,兩頰漲的通紅,眼淚也在眼眶打轉,激動的開口,

“九……酒!”

舅舅竟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方才還不是背對自己嗎?

不忍直視!

顧知山嫌棄的撇開眼,一把揪回來月容的帕子,在手心裡放好。

拿過藥碗,遞給小皇帝,“把蜜餞吐出來。”

哦。

舅舅吩咐,乖巧的聽話。

月容看著自打顧知山出現,便一句話一個舉動的小皇帝,心中感歎血緣的神奇。

哪怕明明小皇帝表現出很多對顧知山的厭惡,可隻要他一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便乖乖的聽從他的話。

隻怕小皇帝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對舅舅這種深入骨髓的信任。

微微歎口氣,月容起身,準備給這對甥舅留出獨自相處的時間。

顧知山一見月容要走,不去管一側,正在打理自己的小皇帝,把手中的茶盞塞給他,說道,“你等一下自己漱了口便休息,等晚上,韃子那人,可要天子親自打發他走才行。”

說罷,不等小皇帝反應,起身拉著月容走了。

走了……,舅舅就這麼走了。

小皇帝嫌棄的把,自己吐進去蜜餞的藥碗扔開,看了看舅舅塞到手中的茶盞。

試探性的喝上一口,茶湯溫熱,紅茶發酵過後的糯米香在口中散開,驅散蜜餞的甜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