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2)

京中百姓近來覺得,這喜事是一件接著一件。

這不,進入十月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肅毅侯迎娶張太傅家的姑娘。

肅毅侯是什麼人物,張家新回來的張姑娘是什麼人物。

兩個算起來,都是大隋頂尖的高門大族,平日裡尋常百姓彆說見到,便是聽聞他們有什麼秘聞,也都是拐了個彎,比如在院子裡伺候的小丫頭,鄰居家的二表哥的表妹穿出來的閒話。

至於真的有沒有這件事情,貴人們才懶得理會,也就是閒散的莊戶人家,拿來說嘴的閒話。

就比如這會兒,坐在炕頭的婆娘抓了一把瓜子,說的眉飛色舞,“你們可是沒瞧見,聽我那表妹說,陛下今日也去了張家,為的是張家女兒,聽說,陛下要去看看舅母長什麼樣子呢!”

“哪裡是去看長什麼樣子!”

一年輕媳婦接過話茬,說道,“咱們尋常人都知道,娘親舅大,舅舅大,自然舅母也不同外人,想必是咋們陛下去看看,未來舅母的品性,也省得出什麼岔子!”

“這話有理!”

一旁抽著煙袋的老人讚同,今日裡肅毅侯大婚,便傳出這樣的話來,想必十有**是假的,無非是這劉家媳婦拿來炫耀的把戲。

月容自然不知自己的婚禮,在鄉野人家也傳遍了。

她此刻要應付的,是從未出現過的局麵。

出嫁當日不比彆的時候,梳頭上妝自有全福娘子來。

此刻她素著一張臉,在梳妝鏡前坐了,脂粉未施。

屋子裡黑壓壓擠滿了人,除了來添妝的合族親眷,和張家走的親近的人家,主母也都過來賀喜。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在張太太身旁,笑的一臉和藹,白胖發麵饅頭一張臉的全福娘子。

張太太早就帶了全福娘子來給她梳頭,白胖胖的臉,一瞧見月容便笑開了,道,“我白長了這麼些年,竟然從沒見過這麼俊的新娘子。

除了您的風采,隻怕是把太傅老爺的風格也都融合了,才得了這麼一張,瞧著便愛的不行的小臉。”

言語中的奉承自不必說。這娘子不是彆人,正是韓有糧的娘,韓大娘子嫁到韓家二十多年,一連串的兒子閨女,爹娘婆婆公公俱全,哪怕是她男人早年身份不高,因她生了這麼多孩子,多的是人家願意請她上門。

張太太原不找她也說的過去,隻京中尋摸來尋摸去,還就隻有這韓娘子最適合。

兒子韓有糧和顧知山極為親近,掌管著京郊大營,也算是體麵人家。

更難得的是這韓娘子從不碎嘴,旁人向她打聽什麼,那是一概問不出來的。

也因為她嘴嚴,張太太很是樂意。

隻怎麼想,也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如此會奉承人的,上來見到月容一頓誇,倒讓張大奶奶等人笑出來,也接著道,“可不是,勞煩您等下下手輕些,不然開了臉後,仔細這天仙一般好模樣的人疼著。”

“哪裡勞煩奶奶們吩咐。”

韓娘子早就得了顧知山的囑托,她兒子親口帶信回來。

原話是,“她生的嬌弱,受不得那些繁重的禮,麵皮又嫩,下手莫要太重。”

要說,姑娘家開臉,自然是頭一件重要的事情。滑石粉打底,棉線一上一下,不過是半刻鐘,一張小臉粉白軟嫩,便是一般姿色的姑娘,也不由增添幾分好顏色。

這本就生的絕色,也不知開了臉後,是何等模樣。

一切準備妥當,韓娘子擎起棉線,在月容麵上打了幾下,什麼也無。

驚訝的低呼一聲,張太太心一晃,以為出了什麼紕漏,忙問道,

“媽媽,這是怎麼了?”

月容也抬眼去瞧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出彩。

韓娘子擺手示意無事發生,湊近月容麵部,仔細查看,麵上乾乾淨淨,仔細去瞧,肌膚自帶柔潤光澤,半點兒瑕疵也無,剝皮的嫩雞蛋似的,稍微戳一下,便滾出內陷來。

轉頭,見張太太一臉擔憂的看向自己,笑道,“姑娘膚色好,氣質佳,許久沒瞧見這樣的,到底是見識淺薄了些。”

更何況,韓娘子轉頭去看月容,朝廷中通用的婚嫁打扮,可那耳畔瑩瑩發著光的貓眼,手腕上福字如意花鐲,無論哪個,都是世上鮮少有的。

這般出身,這般樣貌,也該她是過的好。

韓娘子笑著奉承自不必說,張太太窺著時辰,笑道,

“她小孩子家一個,哪裡用你如此誇她。倒是彆誤了吉時,你可仔細瞧了,今兒個是侯爺親迎!”

還有太後娘娘駕臨呢,早上更是陛下親自過來。張大奶奶瞧見韓娘子倒吸一口氣,忙道,

“蒹葭,把你們姑娘首飾匣子端來。”

李媽媽和蒹葭早就備下了,當即端了盤子來,張大奶奶親自接了放在韓娘子旁邊,又拿了把雕著喜鵲登枝的紅漆檀木梳子,遞給韓娘子,“娘子請。”

青絲如綢緞般垂下,韓娘子自然是誇了又誇,才拿梳子梳過發絲,口中念著吉祥話

“一梳到發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

九梳九子樣樣有,

十梳夫妻到白頭!”

“新娘子大喜啊!”

最後一捋發髻挽上,韓娘子口中念叨的喜詞也到了尾聲。

滿屋子熱鬨極了,張太太又是高興,又是心酸,拉著月容的手不住說道,侯爺是個剛強性格,你又是我自己親生養的,早年過的苦,這才過幾日好日子,便跟著他吃苦受罪去。

日後若是在青州,你們夫妻兩個起了糾紛,可務必避開他怒火的時候,仔細挨了拳腳。

隻管回家來找娘,有你父親哥哥們在,便是娘,也饒不了他!

她的月容,這才在身邊親近了幾日,便要去彆人家做媳婦。

便是那肅毅侯是個好的,做媳婦和姑娘也是不一樣的。

時人重姑奶奶甚過兒媳婦,況且,月容的那位姑奶奶,可是當今太後。

萬一有個不順心,月容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旁人不擔心,她這個做娘的,可真是一塊兒肉活生生的剜出去,疼得厲害。

“娘。”

月容蠕動兩下嘴唇,見張太太眼角發紅,心中萬般不舍。世人都說她嫁高門,隻唯獨張太太,唯恐她日常相處中吃了虧。

眼眶也隨之發紅,往青州去她也是樂意的,至於顧知山,從來都是你讓我,我讓他,何曾起過口角。

“太太何必說這些話!”

張大奶奶在一旁聽見,笑道,“娘,咱們該帶鳳冠霞帔了,等會兒啊,新郎要來接妹妹。”

“就是啊,早晚都要有這一糟。今兒個是好日子,太太奶奶們可要高興些才好。”

韓娘子接過話茬,見張太太拿帕子擦了下眼角,才道,“我去看看外頭準備好了沒有。”

在屋子裡待著,她看見月容,便忍不住想哭。

黛筆勾勒眉峰,胭脂上了薄薄一層,所謂絕色佳人,不過如此。

韓娘子停了手中的筆,拿過梳妝鏡給月容看了,笑道,

姑娘瞧瞧,可還有需要打理的?

鏡子中佳人桃花眼瀲灩,發髻梳成牡丹花發髻,雍容華貴,隨著她動作,金簪玉釵下流蘇叮當作響,越發膚質映襯的如暖玉一般,極為通透。

月容看了一眼便挪開去,張大奶奶在一旁道,“姑娘往這裡來。”

邊說,邊引月容到外間去。

這裡早就鋪好桌椅,地上也早擺了團扇,是新郎來娶時,拜彆父母所在。

因月容一個人在此,張大奶奶隻不過略把等會兒要做的事情講了一遍,唯恐走錯了不吉利。

正當下,便有外麵的小廝前來報喜,“侯爺轉過朱雀大街,眨眼便到府裡。

老爺大爺二爺並家裡的老少爺們都在外頭候著,派奴才們前來傳話。”

張大奶奶賞了他,不過半刻鐘,便聽到外頭的鞭炮聲。

來了!來了!

張太太收拾好一切從屋子裡出來,剛走到月容所在的院落,也隨之聽見鞭炮齊鳴。

頓住腳步,歎了一句,“怎麼這麼快。”

她還有許多話沒和月容說,哪怕是早就已經說了許多,仍然覺得不夠。

李媽媽正巧出來迎接,見狀,道,“太太莫要舍不得,再過二日,姑娘還要回來呢。”

“再回來,身份就不同了。”

張太太邁步進了內院,屋子裡熱熱鬨鬨的,其中尤其以月容為主。

嫁女嫁女,她的月容,又要有了新的身份。

月容抿唇,聽著全福娘子的祝福詞,低首想著顧知山此刻的模樣。

他那等最是討厭繁瑣禮節的人物,也不知能不能任由旁人安排。

若是不能,他今兒個是什麼模樣,若是能,一身喜袍的顧知山,該是何等俊朗模樣。

正低頭沉思,便見張太太進來,貴婦們紛紛起身,給張太太讓路。

母女目光相接,張太太又是一陣舍不得。上前拉住月容的手腕,笑道,

“等會兒不怕,跟著全福娘子就行。”

出嫁,要給爹娘磕頭敬茶,自然要遵守禮節,行錯一步,觀禮這些人,少也會說上幾年。

月容自然知道這個,點頭應下來。

除了這個,張太太一句旁的也說不出來,隻不住打量月容,半晌,才哽咽道,說:“往後什麼都不怕,有事娘給你做主。”

月容這樣嬌嬌弱弱的姑娘,怎麼能抵擋的住顧知山那樣的人。

她並不曾和顧知山相處過,隻從月容從黃家出來,寄居在相國寺便知。

這人是極其有城府的,眼下雖然極為看重月容,等日後,若是色馳愛衰,她的月容若是還在侯府站不住腳,可該怎麼好?

這不過這些心思,張太太一句也說不出。

隻伸手摸摸月容發髻旁的金釵,小聲問道,“這些可沉?”

自然是沉的。

金銀珠寶製成的簪子,沉甸甸都是實心製成。不過,比這更沉的,是張太太的母愛。

月容回握住張太太的手,主動開口,朝張太太道,“娘親放心,我會好好的。”

他榮華富貴,她陪他鞏固江山。

他家境蕭條敗落,她陪他東山再起。

夫妻兩個在一起,便是有天大的難處,熬著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