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甜(2 / 2)

太子先去之後,齊鈺又等了一小刻鐘,才不緊不慢地進入坤寧宮殿內。

入眼便是一地狼藉,鋪在金磚上的如意錦紋毯灑滿了杯盞碎片,方才離開時還意氣風發的張貴人,不過片刻的工夫便人事不知地伏在地上,頭發蓬亂,白衣臟汙,兩側分站了四名內侍,刑棍正架在張貴人身上。

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

齊鈺眼皮一跳,趕緊奔過去要把張貴人扶起,內侍卻揮舞著刑棍,不許他接近。

一愣神的工夫,正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先他入殿的太子向他投過來警告的一瞥。

齊鈺思忖,看來真有不得了的事發生了,且這事還與張貴人、與他有關。

即便是太子,也沒法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偷偷給他傳遞消息。

皇帝亦看到了他,冷哼道:“齊貴人既來了,那就說說看,張貴人所跳這支舞,究竟是何人所作?”

齊鈺心裡閃過千百個念頭,莫非是他的舞有何不妥,連累張貴人了?

從眼下的結果看,八成是如此。

皇帝既問到了他,應當已得知舞是他作的了,若是咬死不承認,對他、對張貴人皆無好處。

齊鈺咬牙道:“是臣所作。”

“你倒是有心,讓朕看了一場好舞。”

皇帝不鹹不淡地笑了笑,須臾戾氣橫生,揚起手中玉盞就要用力砸過去。

齊鈺動都不敢動,若是躲了,皇帝還不知要如何罰他!

“父皇,請稍等!”

千鈞一發,太子突然出了聲,皇帝皺眉頓了頓,玉盞拿在手中,到底沒砸出去。

“駿兒,你想說什麼?”

皇帝不耐地看向太子。

慕容駿道:“兒臣近日公務纏身,過來赴宴已晚了,尚不知發生了何事,懇請父皇明言,為兒臣解惑。”

皇帝煩躁地將袖子甩到一邊,示意下首坐著的一位妃子替他回答。

“舒妃,既然是你最先發現不對的,那就由你對太子說吧。”

三皇子之母,近來頗得帝寵的舒妃應了一聲,起身來到慕容駿麵前,柔聲道:“太子殿下未到之前,張貴人曾為皇後娘娘獻舞。這舞,恕本宮直言,不太妥當,皇上這才龍顏大怒。據張貴人說,這舞原是齊貴人所作……”

慕容駿冷冷目光逼視舒妃:“一支舞而已,如何不妥?”

舒妃被嗆了聲,尷尬地道:“說實話,本宮也從未看過如此精彩的舞,一時喜歡,便多嘴問了張貴人一句,得知此舞名為蘭陵王入陣曲。”

舒妃怯怯地看了太子一眼,道:“本宮以前聽人提到過前朝有這樣一支舞,本朝卻不盛行,本宮實在好奇,叫了幾個經驗豐富的舞娘來看,也都道舞步新穎,曲子應是蘭陵王入陣曲沒錯,這……聽說原是為了紀念北齊名將蘭陵王的豐功偉績而作,而蘭陵王……”

舒妃偷眼望著皇帝,不敢說下去了。

慕容駿大約知道皇帝因何發脾氣,心裡譏諷,卻又追著舒妃問道:“是蘭陵王,又如何?”

舒妃以為提醒到這個份上,太子也該反應過來了,誰知太子仍不開竅,舒妃隻好道:“史書記載,蘭陵王不為當時的北齊後主所容,為後主所鴆殺。”

齊鈺跪在地上,起初很是慌亂,有太子在前頭擋著,他逐漸也聽明白了,蘭陵王與北齊後主原為同父異母的兄弟,最終卻為兄弟所殺,問題也許就出在此處。

皇帝怕是由著蘭陵王的經曆,想起了當年曾被他害了的榮王,的確榮王與曆史上的蘭陵王存在相似之處,同樣驍勇善戰,同樣在軍中聲望頗高,可是兩者隔了幾百年,哪有什麼實質關係,皇帝自己為了帝位,不惜用不光彩的手段殺了榮王,末了卻又怕彆人提起,連八竿子打不著的蘭陵王入陣曲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蓄意嘲諷,一下子就遷怒到了齊鈺與張貴人身上,這心眼也太小了。

不過若真是如此,還是挺好澄清的,齊鈺與張貴人當初琢磨這支舞時,舞本身和曲子為了應景,實際也做了不少改動,尤其是曲子,若隻聽開頭幾段,或許會覺得像,實際上若是全部賞完,就會發現已並非原來的古曲蘭陵王入陣曲了。

因張貴人並不知這許多彎彎繞繞,隻是聽齊鈺曾經說起就記下了這個名字,被皇帝無端遷怒,實際主要是曲子的問題,隻要請樂師重新演奏兩支曲子,比對一下,皇帝自然也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齊鈺正要解釋,太子卻搶在他麵前道:“即便是蘭陵王入陣曲,又如何?”

舒妃:“……”

舒妃為難地揉了揉手中的繡帕,皇帝因為蘭陵王想起了曾經的榮王這才龍顏大怒,可這隻能意會不能明言,她若是直說出來,不就等同於承認,皇帝把榮王比作蘭陵王,把自己比作了北齊後主,皇帝與北齊後主一樣嫉賢妒能,容不得人!

太子輕笑道:“舒妃說不出來,怕是自己也沒覺得不妥,不是嗎?”

舒妃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皇帝瞪了她一樣,不悅地道:“太子有何高見?”

慕容駿從容道:“兒臣才疏學淺,並無高見。隻是兒臣也從史書上得知,唐朝太宗皇帝頗愛蘭陵王入陣曲,當時的宮廷時常奏演,成為了一段佳話。”

慕容駿看向禮部尚書與幾位忠厚的翰林院學士,他們都摸著胡須搖頭晃腦道確有此事,就連書名,也都給太子報了出來。

太子自信一笑:“看來這曲子,倒也非是禁曲,既然非是禁曲,為何不能奏演,與父皇有何乾係嗎?”

皇帝、舒妃:“……”

皇帝這才醒悟過來,唐太宗玄武門之變也誅殺過兄弟,前頭的皇帝若是不顧忌,他何必非要帶頭追究,那樣史書要如何記他?

皇帝懊惱地瞪了一眼舒妃,此事就是舒妃非要去問張貴人才引發的,也是舒妃大驚小怪,不斷在他麵前提起蘭陵王生平,長籲短歎,否則他怎會想到已死多年的榮王?

皇帝暗恨舒妃小家子氣,不過才寵了多久,就敢在他麵前胡言亂語,令他在群臣,在太子麵前丟臉,看來這舒妃也是寵不得了。

皇帝麵色稍霽,主動對眾人道:“既非禁曲,那便沒什麼了,看來是舒妃誤會,令朕差點錯怪了張貴人與齊貴人。”

皇帝憐惜地看向倒在地上受了傷的張貴人,命人將他扶起來,送回毓秀宮,又派了數位太醫,為張貴人治傷,此事就算揭過了。

因二皇子不中用,他如今較為看中舒妃所出的三皇子,並不想狠罰舒妃,隻是罰俸了事。

齊鈺為太子捏了把冷汗,太子數次為他進言,齊鈺隻怕拖累太子,太子殿下真好,竟為了他拚命,真的不怕惹惱皇帝嗎?

雖然暫時度過了危機,可是這樣太危險了,若是皇帝或者舒妃事後想起來,覺得太子突然為他說話很是可疑,會不會覺得他們兩個有私,太子就是想保住他?

太子為他進言,他也不能連累太子,齊鈺趁著皇帝尚有一絲悔意,主動道:“皇上,臣方才一直想說,其實臣這支並非蘭陵王入陣曲,皇上隻要比對一下便知了!”

太子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兩人在禦前的話並不一致,說明他們私下並無瓜葛,對他們兩個皆有利。

慕容駿也配合著,現出了錯愕的神情。

壽宴主角皇後一直保持緘默,此時用繡帕擦了擦嘴角,出人意料地道:“皇上,既然不是蘭陵王入陣曲,為何舒妃要一口咬定呢?”

皇後方才很生氣,她在惱張貴人在她壽宴上犯了錯,惹怒了皇帝,如今她已都看出來了,原來並非張貴人的過錯,就是舒妃蓄意挑撥,皇後之前本就與舒妃鬥了幾回合,舒妃敢攪了她的壽宴,她當然要拿出六宮之主的氣勢來。

皇後道:“本宮並不想偏袒任何人,本宮隻是覺得,皇上麵前豈能說謊?不若就按齊貴人所言,重新奏一遍,孰是孰非,也能給受傷的張貴人一個交代。”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保護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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