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雪片似的砸了下來,砸了一桌子都是。
江華容也被嚇得怔住。
房裡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連一貫護著江華容的老太太都蹙了眉:“華容,這是怎麼回事?”
江華容知道這是瞞不下去了,眼下也隻有按照母親教她的辦法棄卒保車,自斷一臂了。
於是她果斷地跪了下來:“祖母,這些……的確是我做的。”
江華容是老太太親自挑的人,老太太一聽她承認,頓時氣得胸口發緊。
“祖母您先彆氣,都是我的錯!”江華容膝行過去,滿臉涕淚,抱住她的腿,“可我也是有苦衷的!郎君這兩年不在,我一個人獨守空房,難免寂寞了些,便時常同從前的閨中密友並嬸娘伯娘來往,您知道我又是個心軟的,這一來二去便鬆了口,幫著牽了幾回線。我也是一時糊塗了,祖母您就饒了我吧。”
她邊說邊哭,聲淚涕下,字字句句都在提那兩年,惹得人生憐。
“自從郎君回來後,我便不敢了,不信您去查!”
江華容指天發誓。
“你……”老太太不由得軟了心腸,看向陸縉,“也罷!二郎,這捐官的事京裡又不止咱們一家,若是你在,華容也不會這麼糊塗,依我看,此事也不能全怪她。”
“不怪她,三妹妹便不管了?”陸縉並不鬆口,“你既然承認了,紅蓮教今日衝的人應當是你,又怎會抓走三妹妹?”
“這……我著實不知,興許是天太黑了,他們抓錯人了。”江華容躊躇道。
“當真?”陸縉掃了一眼江華容素淨的發髻,聲音忽沉,“那你頭上的釵環又是怎麼回事?你們二
人相貌有幾分相似,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將她推出去,當了你的替死鬼?”
江華容連忙摸了摸發髻,不由得暗歎陸縉心思縝密,竟大半猜了出來。
可眼下她剛剛犯了錯,再承認殘害庶妹,她這長孫媳的位置怕是要保不住了。
於是江華容拒不承認:“郎君誤會了,這釵環是我逃走時跌落的,我怎可能親手將三妹妹推進火坑?那是我的親妹,我千裡迢迢的將她從青州接過來,我又不是蛇蠍心腸,哪裡有這般狠毒!”
她聲淚涕下,話也有幾分道理,一時叫人難以分辨。
老太太也覺得陸縉猜的有些過了:“二郎,華容畢竟是你的枕邊人,你怎好如此忖度她?”
可陸縉正是因為知道她之前做過的偷龍轉鳳的事才往這上麵猜。
他掃了一眼江華容身旁的孫媽媽,點了她出來:“你說,夫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有一句虛言,讓我發現,我必將你當場杖斃。”
孫媽媽被唬的一愣,但若說了,顧氏也不會放過她,她低著頭唯唯諾諾:“都是真的,老奴親眼所見,天太黑了,那群人又不知夫人和小娘子長得相似,抓住一個便拎走了。”
陸縉冷著臉,不知信還未信,又道:“我記得三妹妹身旁有個叫晴翠的女使,她回府了嗎?”
“回……回了。隻是她被紅蓮教的人打傷了頭,現在還昏著,正在披香院休養。”孫媽媽道。
“不必留在披香院了,派個人送到立雪堂去。”陸縉道。
江華容心裡一驚,卻還是不得不答應:“好。”
陸縉接著又道:“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三妹妹,不損她的名聲,此事既然因你而起,我看便將錯就錯,聲稱抓去的人是你好了,你暫時留在披香院不準出去,至於剩下的事……”
陸縉看了眼江華容:“等人救回來再說。”
“郎君!”江華容未料到他會這樣做,目眥欲裂,“我是你的妻,我已經回來了,你怎能這麼做?”
老太太亦是沒想到。
她皺了眉:“二郎,華容說的對,她是你的妻,事情若是傳出去,於你的名聲也有損。既然華容回來了,此事已成定局,不如便像華容先前說的一樣,宣稱那些人是惦記上江家那孩子的樣貌,生了歹意了,如此一來,反正那孩子已經凶多吉少,不如便用來保全華容,也保住咱們府裡的麵子。”
言畢,她又看向江華容:“我聽說明日平南王府設了宴,京中的權貴大半都會去,華容,你明日必須得露麵,如此一來,你被擄走的流言便會不攻自破。”
“不可!她明日不許出席。”陸縉沉著臉,“這群人並未當場擊殺三妹妹,而是將三妹妹抓走,想必是想鬨的大些,同周主簿一樣,挑釁夠了再將人放回。倘若是這樣,尚有救人的時間。但若是江氏明日在眾人麵前露了麵,那群人勢必會知道抓錯了人,如此一來,三妹妹對他們無用,必死無疑。”
老太太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她勸著道:“二郎,我知道你骨子裡清正自持,是非分明,想要保全那孩子的名聲和性命。但如今江家這孩子已經被抓走了,如何好找?且她既替了華容,生的又美貌,怕是少不得受摧殘,便是救回來,恐怕清白也難保了。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庶女,毀了你的妻,毀了咱們公府的聲譽?”
“那祖母的意思是,我們便該為了公府的麵子白白斷送一條性命,讓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無辜慘死?”陸縉反問。
“我……”老太太汗顏,她看向陸驥,“也罷,我老了,管不了事了,這是你兒子,你說說看該怎麼辦。”
陸驥捋著須,許久才道:“二郎,我看你祖母說的對,那群人手段狠辣,且行蹤詭譎,那孩子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既然已經錯了,不如便將錯就錯。”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縉尚未開口,長公主不悅,“什麼叫將錯就錯?錯了自然得改回來,那小娘子前不久剛救了宛宛,咱們還欠她一條命呢,如今又要把她火坑裡推,你也是做她祖輩的年紀了,午夜夢回怎能忍心!”
“我不是……”
“你就是此意!”
長公主仿佛頭一回看清身邊人,錯愕之後,帕子一搭,難得擺出公主的架子來:“反正我是不同意!二郎,你去找吧,不管是死是活,清白與否,總得把人給帶回來!若是你的人手不足,我的護衛儘數可調給你,再不夠,我回宮去求一求皇兄,讓他調派人手來,無論結果如何,咱們都得求個心安!”
“好,兒子這就去。”
陸縉眉眼一凜,辭彆了長公主。
“郎君,你彆走!”
江華容攥著他的衣擺,卻被陸縉不留情麵的扯了開,頓時跌坐在地。
老太太同陸驥相視了一眼,麵麵相覷,不由得又想起裴絮產子的那一夜來……
兩個人皆無聲地歎了口氣。
***
上京自古繁華,勾欄酒肆數不勝數。
且無宵禁,每每入夜,這些地方都格外熱鬨,到處都是喝的醉醺醺的人,連街市上都彌漫著酒氣。
各式穿紅著綠的雜耍班子更是常見,抹著花臉,扮著雜劇,咿咿呀呀的一直唱到天明,偶爾也做些武打的把式並其他參軍戲。
在如此繁華夜景中,勾欄門前停了幾輛馬車,從上麵下來十幾個穿著打扮好似雜耍班子的人,拖著幾口好似盛著雜耍道具的紅木箱子,實在算不得稀奇。
儘管那些箱子似乎有些沉。
江晚吟便是被這麼悄無聲息的運進城東的一處名叫迎春樓的瓦子裡的。
這瓦子,是紅蓮教在上京的據點之一。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古話的確不錯,勾欄裡三教九流,各色各樣的人都有,混入其中,遮掩身份實在太過方便。
偽裝成戲耍班子更是天衣無縫,既能來去自如,又能在箱子裡收斂兵器,甚至能運人。
“快將箱子打開,把這女人憋死了我們可沒法向郡主交代!”
進了門,黃四吩咐道。
賀老三嗤了一聲:“依我看,就該把她給當場殺了的,磨磨唧唧,婦人心腸。”
“郡主前腳剛被拒,後腳江氏就沒了,你真把國公府那些人當傻子啊!”黃四道。
賀老三不服,正巧,一個手下將那箱子掀了開,他無意中瞥到了一眼,立馬被黏住似的,連眼珠子都忘了轉。
隻見紅木箱子裡臥著一個熟睡的美人,一身揉藍衫子杏黃裙,膚白如玉,緊閉的睫羽又長又卷,細細密密的像蝶翼似的。再往下,鼻似懸膽,朱唇微啟,美貌不可方物,仿佛九天上的神女下了凡似的。
“瞧你這出息,這還沒睜眼呢,就把你迷的走不動道了?”
黃四換下戲班子的衣服,打趣道。
沒睜眼就如此好看了,睜了眼還不知有多美!
賀老三心神蕩漾,嘿嘿了兩聲:“這也太水靈了,他娘的,這些個狗屁貴人,吃的比咱好,穿的比咱們好,連睡的女人也是個頂個的美,瞧瞧這嫩的,不過綁了下手腕,都勒出血痕來了。陸家這位豔福真是不淺,這還不得夜夜**,死在這小娘們的肚皮上!”
黃四嗤笑:“你以為人人都是你這樣見了母□□都走不動道的?”
“我這樣的怎麼了?家裡養的狗都知道發-情,還不許人動心思了?”賀老六豎眉,“那什麼孔聖人不也說了嗎,食色性也,人人都像你一樣去當和尚,那誰來生孩子,恐怕沒幾年連地沒人種了!我看你得餓死。”
賀老三搓了搓手,便伸手朝那箱子裡去。
黃四一巴掌拍上去:“什麼人你都敢動,郡主隻說將她衣服剝了丟下去,沒說要動她。”
“這有什麼兩樣!你這個禿驢不懂了吧,郡主不過是沒好意思說出口。”賀老三咂了咂嘴,“可惜了!等明天放回去這小娘們不被夫家逼死,就要被娘家逼死。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不如讓我受用受用,也讓我嘗嘗這陸大世子每天晚上的**滋味!”
說話間,賀老三已經按捺不住,眯著眼便彎著身,急不可耐地想摸摸江晚吟那搭在心口的手。
正這時,門外忽然出現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
眉目舒朗,身形清瘦。
隻是似乎大病初愈,久未見光,臉上蒙著一層陰鬱的白,正負手站著。
黃四目光敏銳,立馬彎了身:“教首,您來了?”
賀老三一聽見來人渾身一激靈也收了手,連聲音都打了結:“教首,我沒、沒……”
“箱子裡是江氏?”
那人微抬下頜,聲音陰冷。
“是。”賀老三光是被他看著便出了汗,連聲解釋,“教首我真沒想動她,我就是看看,真的是看看。”
“是她啊……”那人卻忽然輕笑一聲,“動便動了吧。”
“……啊?”
賀老三一怔。
他是知道教首的為人的,雖狠辣,但對婦孺卻極為溫和有禮。
之前那個張嫣,是因為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臉,才不得不殺。
“不想要?”那人瞥了一眼。
賀老三連忙搖頭:“想!”
說罷,好似天上掉餡餅似的,被砸的有些暈。
這美人是他的了,好一會兒賀老三才認清這個事實,吞了吞口水便朝著那箱子走去。
聽見教首鬆口,房裡另一個幫忙抬箱子的木訥漢子也蠢蠢欲動:“教首,我家窮,我今年都三十了,還沒娶過媳婦,我能不能也……”
那人依舊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
說出的話卻冰冷如毒蛇吐信,微微笑道。
“去吧,記得留口氣,彆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