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相交握的手心一冷一熱,逐漸融合,化為同一個溫度。
燕風遙睜開眼凝望著上方崎嶇不平的石壁。
她不想死,那麼就不能死。
他心說。
猶如破開的烏雲,陰霾儘散,平靜的死水砸下一塊硬石,蕩開漣漪。
他這才回想起對生的渴望是何種模樣,並且無限放大。
燕風遙感受著她柔軟的手心。
知珞太冷,她一恢複些力氣,手就往上,朝他袖口裡鑽。
少年受了重傷,被束緊的黑色窄口袖被劃破,變得微鬆,沒那麼貼緊手腕,知珞的指尖一拱就能滑進去。
他衣物下是溫暖、炙熱的,明明生命在流逝,卻像是要燃儘最後的火焰。
燕風遙鴉睫微斂,一動不動,兩人手掌交錯,在她取暖時,他的指腹也被迫碰到她的手腕,依舊是冰涼無比。
知珞躺在他胸口,四指都鑽了進去,變成握住他的手腕,她看著洞口,繼續催促:“想到了嗎。”
“……”
他指節微微蜷縮,又挨到她的衣袖,刺骨的冰涼貼在小臂,讓少年的溫度在下降。
燕風遙失血太多,體溫變化會加快,負麵影響會加劇,他卻仿佛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你的靈力恢複了多少,”他說道,“也許,可以試試撐開薄層小型的屏障結界。等等……”
燕風遙說完,撐著地勉強又緩慢地直起身,知珞就順勢抬起了一下,等燕風遙咬著牙坐起來,她就又倚靠到他肩膀上,一副完全不想動的模樣。
靈力雖然在緩慢恢複,可她還是很累。
燕風遙在忍著劇痛,背部破開的血肉與衣物黏貼到一起,他一動,背上肌理就跟著被牽動,帶來一陣生生撕開皮膚的痛意。
被壓住的腿還有知覺,燕風遙沒有多看,微微偏過頭,垂下眸,她就抵在他肩膀處,臉肉被輕輕擠壓著。
他有辦法出去——他沒有辦法的,是打敗魔修。
可知珞一提出要活,他便活絡心思,迅速思考著方法。
玄塵一出,槍尖熠熠生輝,知珞正靠著他的一側,他就用另一側的手執起長槍,要破了這巨石。
無需多言,知珞就瞬間領悟他要做什麼,掐訣設下剛剛可以籠罩住兩人的薄弱結界。
燕風遙正要凝聚微弱的靈力,槍尖卻在顫抖。
少年微微一愣。
是他在顫抖。
生理性的、無法控製的顫抖,可見他傷到了何種地步。
知珞見他長槍微顫,怕他準頭不行,乾脆坐直,一把拿過玄色利槍,朝巨石一刺,裂痕以槍尖為中心,四處散開。
一時間地動山搖,震耳欲聾的破裂聲響起,知珞抬頭,墜落的山體被她的結界抵擋,順著半圓結界滾落。
她正集中精力去維持結界,耳邊忽然聽到一聲悶哼,似乎是抑製不住的痛苦。
知珞望過去,
燕風遙麵色幾近白紙,唇更是蒼白,但他很快調整好表情,視疼痛為無物,隻是身體還不允許行動自如。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都是石塊,黑暗粘稠,彌漫視野。
知珞的靈力恢複得差不多:“好了。”
知珞感覺到身側的人慢慢站起身。
隨即長槍一揮,硬生生破開一條路,光亮照進,與此同時,結界延長,讓這條路不至於重新被覆蓋。
燕風遙那條腿還未恢複,踉蹌著,知珞把他架著,一步一步拖出去,地上留有一串模糊的血跡。
魔修異常強大,與其說是去求活,不如說是去求死。
燕風遙沒有恐懼,他隻是瞥向知珞。
他在魔界摸打滾爬數年,像一隻溝裡的老鼠,使勁渾身解數去活著,陰招陽謀,皆是辦法。
燕風遙也很聰明,他自然會躲避那些有修為的魔修,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再多的陰暗心思也無法施展,隻能等死。
現在,他無論如何都想要她活下去。
卻因為弱小而給不了承諾。
燕風遙斂下眸,麵色冷硬,靈台卻波濤洶湧,動蕩不安。
知珞快撐不住,趔趄了一下,她穩住步伐,再次朝封印處走去。
知珞:“封印外的陣法隱藏了,你有辦法嗎。”
燕風遙:“我可以試試。”
兩人如同渺小的螻蟻,在偌大的黃色土壤上攙扶共行。
修仙者的身體不同於凡人,他的腿能夠使上一些勁了——或者說是他強迫自己使勁,踉蹌著跟,至少沒把自己的身體重量全部壓在知珞肩上,他死死盯著地麵,抿緊唇,一下一下用受傷的腿行走一小步。
冷汗從他額頭滑落,
知珞隻覺喉嚨一股血腥味,她的內傷還沒有恢複,藍裙染上的一大片血跡凝固,是個人都能看出少女已是強弩之末。
係統沉默著注視,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口。
它忽然知曉宿主可能是相信反派能夠反敗為勝。
而反派是跟從著她,就算他明知道是死局,卻因為知珞的選擇,而義無反顧。
原著裡反派被帶入魔界就是該死亡的時候,他是一個人,已孑然一身,什麼都失去了,什麼都未曾擁有過,也是明知死局。
少年想要和妄圖挖他靈台丹田的魔修同歸於儘,誰知劇烈的恨意激發了魔種,於是反敗為勝,就此改變了原著劇情線。
現在,燕風遙是想要與她“同歸於儘”。
兩人緩慢地行走至目的地,燕風遙看了幾眼,伸手用靈力在半空劃出亮線,是一道複雜的符文。
陣法這才重新浮現,並且被他解開。
知珞看一眼行走不便的燕風遙。
“有辦法嗎。”
她說的是打敗魔修。
“……抱歉。”
知珞安靜了幾秒,突然想起他反敗為勝的結局是扭曲了原著線的結果。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絕
對的。
須臾,她驟然鬆開了他,自己走向通道。
燕風遙愕然不已,他下意識伸手要抓住她,卻礙於腿腳,隻趔趄了下,手在半空中向下一抓,什麼都沒有握住。
“等等……!”
他趕不上她,腿部慘不忍睹,根本跟不上少女的步伐,長槍焦急顫鳴,飛身刺進少女身前土壤,阻止她前進。
知珞回過頭。
少年一身狼狽,黑瞳裡隻有她的身影:“不要一個人去。”
知珞:“你無法行走,我是要去打架。”
燕風遙脫口而出:“你打不過他……會死的。”
他眉頭緊皺,神情卻呈現出一種微弱的哀求,輕聲重複:“……會死的。”
知珞:“我死了,你怕你也會死。”
燕風遙:“我從未怕過。”
“我隻是……”少年聲音弱下來,他頓了頓,看著她的視線在恍惚間發白,片刻後才乾澀開口,“…怕我們的屍體不在一起。你在封印地,彆人萬一尋不見,至少我們作為主仆,可以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