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錯覺,燕風遙到了魔界就跟掙脫了牢籠的動物一樣,什麼都在向外顯露。
知珞麵無表情地啃著餅,鮮血剛好灑在她足尖一寸之外,沒有沾染上血汙。
“獸台太多雜碎。”燕風遙背對著她,單膝蹲下,麵露冷然,撥開屍體的巨大傷口,鮮紅的肉外翻,看見的原本應該是人的內臟,現在卻是一堆稻草,將人皮塞滿。
他忍不住輕笑了下,沒有嘲諷,是真的愉悅。
“因為怕比試輸了,所以提前殺掉我嗎。”
看起來他已經知道了凶手是誰。
在這裡的生活枯燥重複,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天的對手,還有想要暗殺掉他們的人。
知珞已經取得了換場地的資格,比試的圓台換到了有觀眾席的場地,房間也換了個更加寬闊舒適的。
今日她才搬進去,燕風遙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還能走後門自己挑選房間的位置,搬到她隔壁。
知珞這些日子就是修煉,打架,吃飯,睡覺。
燕風遙就複雜得多,他在短短時日裡已經理清了獸台管理層麵的錯綜複雜的關係,並且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疏通了關係。
……疏通了關係。
知珞再咬了一口餅。
係統久違地出現,看見現狀,來不及了解彆的,怕她想起原世界的事,忙安慰道:【啊……宿主,這裡的比試場和你們世界的角鬥場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宿主的原世界並非現代,甚至連近現代都勉勉強強。
那是一個迅速倒退的時代,奴隸製還存在著的時代。
那裡沒有電燈,隻有蠟燭。沒有什麼教育,隻有驅使。
宿主就是奴隸。
係統一直避免著這個問題,它從沒有戳過她的痛處,即便她並不在乎。
那個世界的製度已經處於混亂崩潰的邊緣,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到底是新的奴隸製、還是帝製,總之在那灰敗的世界裡,不管怎麼計算,在百年內都不可能是進步的。
等宿主作為修仙者回去,她就是最高點,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她有這個武力。所以係統才不會提出有偏向的建議。
世界是爛泥,但當你能夠掌控一切,爛泥也能成為無價之寶。
作為角鬥場養育的功能型奴隸,知珞的作用就是在角鬥場的規則下發揮觀賞性的效果,讓角鬥場得到貴族的賞賜。
她也是一個奇怪的奴隸。
奇怪就奇怪在,她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奴隸。
係統隱約發現她的心理矛盾之處,也啞口無言。
……怎麼說呢,放在宿主身上就變得正常了呢。
知珞沒有回憶什麼過去,不知道係統為什麼說這些,但還是很禮貌地嗯了一聲。
係統再安慰了幾句,她再嗯,依然沒發現它是在安慰。
【那…那宿主你繼續。】
係統說到最後,不知道該說什麼,嘮嘮
叨叨,最後硬是憋出了句吃好飯就詞窮,安靜了一會兒,它迅速遁走,定了個鬨鐘,再次安眠。
知珞又看向屋內的屍體,燕風遙安靜下來,許久沒有什麼大動作。
粘稠的細微筋肉被撥開的聲音不斷響起。
分明已經確定了來人不是正常的人類,最多隻是個傀儡,可他還是沉浸於血肉的味道。
燕風遙麵不改色,甚至指腹依舊是乾乾淨淨,用小刀劃開人皮,輕輕撥開。
他似乎知道怎樣劃最好,很快,屍體的胸膛肉像一朵花一樣綻開,規整漂亮,露出體內的稻草。
知珞見他處理完,幾下把餅吃完:“是傀儡。你下場對手是誰。”
“是一個傀儡師,石名。”燕風遙饒有興趣地拆分傀儡的四肢,那裡布滿了白線。
沒有他的金線漂亮。
燕風遙想到。
知珞隻是那麼一問,誠懇說:“那你彆死了。”
畢竟再高的修為,疏忽大意也可能會被輕易殺死。
少年側過頭,眼眸微彎,瞳孔像是黑色的玻璃水珠,迎著碎光,說道:“不會的。”
他沒有再管屍體,因為血肉而加快流動的血液變得更快,嗜殺的興奮卻是消停下來,少年站起身,重新在知珞麵前單膝蹲下。
黑色柔軟的衣擺灑在地麵。
燕風遙仰著頭望她,似乎有話要說,知珞坐在凳子上,見他靠近,先把包著餅的油紙湮滅。
他一頓,沒有再說話,笑著拿出乾淨的帕,擦她手上不明顯的殘渣。
頭顱低垂,少年的睫羽筆直又濃密,沒有繾綣的卷翹感,卻還是帶著曖昧,遮住眼瞳,額頭有幾縷黑發,眉峰未動,似乎這是一件很是平常的事。
知珞任由他擦手,順從心意地盯著他的臉。
熟悉的感受蜂擁而至,她還是不太習慣,捉摸不透。
它會促使她冒出喜悅之情,想靠近他,貼著他。
燕風遙擦完她的手,又換了張帕子,抬眸,輕輕覆蓋上她的嘴角。
明明是一個法術就能解決的問題。
就像她還是習慣於睡覺,他們之間也依舊保留著普通主仆的互動。
知珞是無所謂,反正麻煩的不是她。
燕風遙更是不覺得麻煩,他感受到薄帕下柔軟的皮膚,耳廓染上薄薄的緋色,麵上卻沒有波動。
他割開那些對手,不覺得那是活人。
現在隔著布,他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旺盛的生命。
他最為喜愛的殺生,都比不上這些仆人的活。
等擦乾淨,燕風遙才勉強平息了心潮,抬眸直視她。
燕風遙:“我已經賄賂了一個斬仙閣的人,我們可以越過幾層沒必要的打鬥,直接迎來更厲害的敵人。很快就能加入斬仙閣,一探究竟。”
“哦,這樣。”知珞應了一聲,又看他一直看著自己,抿著唇,仿佛很期待的模樣。
她想了想,誇獎道
:“做得很好。”
燕風遙笑了一下,整張臉好像浸泡在光裡,不見半分陰暗。
“……那我是不是,還是可以與你同住?”他說道。
知珞答應了。
他再次微笑,唇角是最吸引人的弧度。
於是在一天的比試之後,兩人還是在一間房。
熄滅蠟燭,修士是能夠目視,不過寫字看書之類還是有光亮更好。
知珞睡在床上,燕風遙沒有入睡。
他坐在桌旁,手邊有一盞豆大的火光,竟是懸浮在半空中,比蠟燭昏暗,隻照得見少年身旁,影響不到知珞。
燕風遙一直在探查斬仙閣,他是最好用的鷹犬,隻要她一指,他就能不回頭地動用一切去實現。
他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下字跡。
斬仙閣結構簡單,甚至比仙門還要粗暴,一層一層管下去而已,最頂層一個人,然後是十個死士魔修——應當是簽訂了主仆誓約。
剩下的都是些小卒。
燕風遙皺起眉頭。
魔界就算被大戰重創,幾十年下來也不應該如此廢物,斬仙閣作為非南北魔主靡下的第一閣,不應該這麼脆弱。
那死士的事跡聽起來嚇人,燕風遙卻隻能感覺到弱小。
隻屠殺普通人和修為低微的魔修,可不就是弱小得可憐。
整個魔界出名的家族、自建勢力、甚至是兩個魔主勢力,他們的震懾通常是通過殺掉厲害的敵人,然後嚴苛對待百姓。
但那些敵人事跡,厲害程度都比不上修仙界的一個中等門派。
還隻是接觸過斬仙閣,燕風遙察覺到魔界的孱弱,可並未下確切的定論,隻將猜測按下。
……
深夜,月明星稀。
隔牆外突然傳出一聲高亢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