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Chapter16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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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3號房的一切尚未終結。

書房上空仍縈繞著尖利的諷笑,躍動的赤色烈焰愈發洶湧,如同在夜中肆意擴張領域的猛禽;空氣一度被灼熱的高溫扭曲,零碎的火星在屋內飄浮。

當烏發女子無神的目光逐漸清明,齜牙咧嘴的大火倒映在瞳孔,她的雙目逐漸張大,晶瑩的液體衝破眼眶,大滴大滴地沿著臉龐的弧度滑落。

她的手臂在顫抖,不知如何出現在手中的槍“咚!”的一聲,掉落在了地麵。

木頭燒焦的氣息無法掩蓋那陣濃鬱的鐵鏽味,今泉憐紗不可置信地搖著頭,跌跌撞撞地向後倒退。

聲帶像是被刺破般火辣辣的,她隻能勉強發出乾澀的輕喃:“我……”

“我做了……什麼?”

丈夫側躺在地板上,毫無動作。

那張定格於最終時刻的麵龐充斥著不甘,空洞的眼神緊緊凝視著她站立的方向,像是還有什麼話語未能囑托。

今泉憐紗的視線在發黑。

她甚至無法穩住身形,幾乎就要直接昏死在這裡。

然後她聽到了一道歇斯底裡的喊叫——

那道聲音格外沙啞,如同被鋒利的刀刃劃過,好似即將嘔出鮮血。

那人還在叫喊:“出去——!”

他不停地重複著這個詞彙,匍匐在地麵,一次比一次劇烈地掙紮著。

麵對這一幕,今泉憐紗呆滯了許久。

她很難形容她當下目睹的畫麵。

地上的青年她見過——某日回到酒店時,這個男人就站在泰維斯酒店的大門口。

他抬臂滯於空中,用雙手比出長方形的框架,將建築的一角框在手指間。

她的丈夫說,他一定是個攝影師、再不濟也是藝術工作從業者,因為他看起來像是在模擬拍攝角度,準備為這間酒店拍下一張構圖出色的攝影作品。

今泉憐紗當時很想反駁丈夫。

因為她隱隱覺得,這名青年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是無與倫比,攸關著他的人生乃至命運的事情。

雖然他當時戴著墨鏡,今泉憐紗無法窺見他的神情,但他腰背挺得筆直,唇部抿成了平直而堅毅的長線,與其說他是什麼畫家、攝影家,倒不如說他更像是一個單槍匹馬,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

而如今,這名戰士蜷縮在地麵,火光將他身上的血色照亮。

他看起來疲憊極了、也痛苦極了,卻還是在地上苦苦掙紮著,不願就此偃旗息鼓。

他的身體在顫抖,甚至一度扭曲成常人難以做出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被纏裹著絲線的布偶,被兩隻截然不同的手以相左的意見操縱著。

突然,青年像是注意到了什麼般,琥珀色的眼眸亮了一瞬!

在那陣即將將他撕扯為碎片的疼痛下,今泉昇終於破開了短暫的僵局。

兩道刺耳的電子尖嘯聲不絕於耳,他們依然在短兵相接——以他的大腦作為主戰場。

這比身體中彈,或者手臂脫臼還要疼得多。

倘若胳膊被人硬生生地拉扯下來,就是最高級數的痛感,那此刻的痛意儼然超脫了軀體,甚至在撕扯他的靈魂!

而現在,彈窗占據了上風。

因為今泉昇發現,他似乎有了些許力氣,以自己的想法去主導肢體。

於是他伸出手,無視了前方的阻礙,直接將手伸向了熊熊燃燒的烈焰。

那一瞬間,他的皮肉被燒出了“滋啦——”的聲響,焦黑的手掌顫顫巍巍地,握住了落在地麵的手/槍。

而這一幕,完整地落在了今泉憐紗的眼中。

她站在火焰的另一端,伸出手,高聲呐喊著:“不要!等等——!!!”

但青年似乎沒能聽到她的勸阻。

他像是古時即將在破敗失守的城門前自刎的將士般,將槍口抵向了自己的太陽穴。

“噠。”他以背注一擲的姿態,扣下了扳機。

意料中刺鼻的硝煙味沒能出現,震耳欲聾的槍聲亦未能響徹。

那一刻,青年的眼底,幾乎要溢出聚成實體的、漆黑而泥濘的絕望。

——沒有子彈了。

子彈原本應該還剩一發的。他想。

今泉昇用為數不多的理智思考著那五發子彈都用在了何處,倉惶的視線四下遊移,他瞥見了死在大火裡未能瞑目的父親,也看見了隔火相望,捂著嘴哭泣的母親。

啊……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他盯著手間逐漸脫落的碳化皮層,新生的肉芽輕緩旋轉,填補了凹下的傷口,一切在短暫的幾秒鐘後恢複如初。

詛咒般的體質注定了他無法被火焰徹底屠戮。

而唯一能殺死他的手/槍,掠奪了原本不該帶走的性命。

他無法拯救彆人,也無法毀滅自己。“你走吧。”今泉昇看向了眼眶紅腫的女人,脫力似的垂下手臂,目光喪去了生氣。

“趁我現在清醒著,趁他還在這裡,”他強忍著欲裂的頭疼,頹然地用手觸向太陽穴,“趁他無法侵蝕你……快點離開這裡。”

走吧,媽媽。

我不能靠近你,不敢觸碰你,甚至不能呼喚你。

請你忘記今夜你所看見的一切。

忘記父親,然後忘記我。這樣也許你可以生活的快樂一些。

【今泉昇!!!!】腦海中,突然爆發起一陣尖銳的高呼。

褪去了人工擬合的電子音偽裝,那道聲音清冽、冷淡,幾乎與他自己的聲線相差無幾。

今泉昇的瞳孔一縮。

【烏丸蓮耶和我不同。他在未來比我更加強盛,數據載量也比我更加廣闊,能做到的事情遠遠比我多得多。】

【現在兩個不該存在於這個時空、且體量浩大事物大打出手,對世界造成的影響遠遠違背了物質和質能的守恒定律——我和他碰上,必然會引起這結局,這就是我不想讓你留在酒店的直接原因。】

那道聲音的語速逐漸加快:

【但你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我理解——我非常理解。所以我陪你在此落下賭注,賭博在我們對上之前,就能將他殺死……如果沒有,那麼這場搏鬥一旦開始,我就無法停下。】

【此刻停下,這具身體就會被烏丸蓮耶侵占——你和我都會永遠消失。】

伴隨著彈窗的話語,書房的空間驀地扭曲。

這扭曲的波動並非幻覺,一道漆黑的裂口自半空中慢慢張開。

物體與能量的極度不對等,致使這個世界開始清理起“多餘的東西”——它將撇除一部分能量,使一切重歸守恒狀態。

這是所有事物必須遵循的鐵一般的準則。

酒店的牆壁在今泉昇不可思議的目光下,逐漸折疊為一體。

距離黑色的圓洞最近的書架,毫無掙紮地被拖拽進去。

彈窗又快速地說了一句話,今泉昇驟然一驚。

腦海中的事物還在爭鬥,疼痛越來越劇烈,理智在流失。

“走!!!”今泉昇突然竭儘全力地掙紮起來,著朝遠處高呼。

“快走!!逃出這間屋子,立刻離開英國,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某種避無可避的吸力在悄悄運作,他的身體距離將空間撕裂的黑洞越來越近。

理智的長弦逐漸斷開。

他知道危險近在咫尺,但他無力掙紮,隻能任由著自己被牽扯向其中。

“昇!!!”

他聽見自遠處的女人口中迸發的呐喊。

今泉昇驚愕地抬起頭。

今泉憐紗從更遠的方向艱難地走來,坍塌的吊燈落在了她的腳邊。

女人的手臂不慎被滾燙的火焰灼燒,但她依舊強忍著痛意,費力地前進著。

“昇……”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有些遲疑地:“你是……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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