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四十九章(修改)(1 / 2)

夏日炎炎,窮人為生計奔波,整日所見不過是發燙的街麵和滿頭大汗腳步匆匆的行人,路邊垂柳呈妖嬈之姿卻無人賞,平白辜負一片風情。

甄妙從樹下經過,柳條擦過她的肩膀,在無風天氣微微蕩了蕩。

她在河邊站定,遙望不遠處那幢高大氣派被稱為鎮上最大的酒樓,傍晚時分,小二躬身站在門口與豪客作揖說吉祥話。

有大肚便便著錦緞的有錢老爺,也有滿頭簪花戴玉掩唇嬌笑的小姐與一臉寵溺的貴夫人。

她一直等到天光漸暗,零零散散有人出來,無不因熱而麵紅,男子手拿帕子擦拭額間汗水,夫人小姐搖動手中團扇,難掩喉間燥意。

哪怕如此依舊擋不住一身耀眼的環佩玲琅,無疑給甄妙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大戶人家向來講究,所穿所食所用皆為上等,街邊小食不過一時興起圖個鮮罷了。

如此認知更讓她頹喪,心灰意冷,先時的熱切與憧憬如以卵擊石不堪入目。

眼下她該死心回去想彆的法子,可不知為何卻挪不動步子,砰砰砰跳動的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往出噴湧,似是有一道聲音從遙遠處傳來:“去看看,去看看。”推著她不得不往前。

待回過神人已經站在酒樓前,門前小二迎上來笑道:“隻娘子一人?”

來往皆是非富即貴之人,身著粗布衣衫的甄妙與此地格格不入,尤其那若有似無的一瞥,越發讓她不自在,像突然闖入鳥雀小憩林間的不速之客。

甄妙抬眸飛速地看了一眼又落下,櫻紅的唇緊抿,話到了喉嚨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此時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帶著女兒從酒樓出來,小二滿麵笑顏送客,嬌俏小姐不理會,挽著夫人的胳膊,嗓音柔婉動聽:“娘,我們快些回去我要用些果子解渴。”

“方才為何不喝茶水?”

那小姐嬌聲道:“茶水放涼了飲下不解熱又寡淡,我臨出門前讓丫鬟在冰鑒裡置放了瓜果,回去正好驅一驅暑氣。”

小二待兩位貴人上了馬車走遠,見四下無人收斂了笑露出幾分不耐煩:“這位娘子你不吃飯也不說話杵在我家大門口不合適,要是等人不妨換個地兒?”

隻這一眼他被小娘子眸海中如繁星點綴的光晃了眼,真是奇怪,瞬間怎麼和變了個人一樣。

“我要見你們掌櫃的。”

嗬,口氣倒不小!小二朝大堂內指了下:“掌櫃的不在,眼下是那位主事,你有話同他說去。”

甄妙五指抓緊衣擺邁過門檻,若說之前她心底無一分把握,但聽過那位小姐的一席話飄忽不定的心突然穩下來,她這湯有果子清香甜如蜜,熱也好冷也罷不傷半分功效,飯畢飲一盞倒不必急裡忙慌回家去了。

在大堂櫃子後麵站著的是個穿灰色長衫蓄了胡須的中年男人,那般嚴肅漠然,她這麼個大活人客客氣氣地同他說話,他連吭都不吭一聲。

來來往往那麼多人無不好奇地看過來,甄妙到底是個女子羞臊難當,畢竟有求於人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來意。

就在她掌心包了一汪汗水整個人站得麻木,那管事終於舍得抬頭,無甚表情地說出一句無關的話:“誰許你來的?”

甄妙愣了愣,強壓下窘迫與難堪,腰杆挺直了幾分,似在說服人更像說服自己:“是我自己來的,這湯解暑氣喝起來也爽口,飯後飲一杯解渴又有滋味……”

管事喉嚨裡溢出一聲輕哼,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娘子怕是找錯地兒了吧?外邊匾上那幾個字不認得總該聽過,醉春酒樓是賣珍饈好酒的地兒,來往皆非凡人,要是被你一文錢一碗的湯給壞了客人的胃口,你賠得起嗎?”

甄妙喉頭湧起一陣酸澀,連眼睛也跟著發紅,得到這般答複雖說在意料之中,但被人就差明說“彆臟了我的地兒”到底還是臉上掛不住。

“天兒晚了,你也彆在我這處費力氣了,不妨去茶肆小鋪問問,興許這買賣有的做。”

分明是燥熱煩悶的天甄妙卻覺得自己被放在蒸籠上熱了一會兒又被塞入鋪滿冰的壇子裡,從頭到腳冷的打顫,反反複複不停歇,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裡麵出來的。

天還未徹底暗下來,各家鋪子掛的燈籠已經點亮,一串串一排排,尤其是那紅色的瞧著可喜氣了,她竟然看著笑了。

原以為……被人這般嘲諷踐踏她會哭的。

天已晚,她在石橋上站了一陣匆匆往家趕,都死過一回了,不就是被人奚落了兩句?橫豎不是巴掌拍在身上也不疼,而且往茶肆小鋪送興許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眼底的陰霾頃刻間煙消雲散,腳下走得越快,微喘著剛進家門見林書安往木盆裡倒水要洗菜,以往回來他總會先換下學堂的衣裳,現在還穿著那身白衣,發帶垂在肩上,一縷發絲在靜謐的空氣中隨他的動作晃動,看樣子也才回來不久。

她趕忙過去將活接過來,笑著催他:“相公換了衣裳去看陣書,飯很快就好。”

好在相公和婆母都不會逼問她去了何處做了什麼為何這麼晚歸家,隻是那雙乾燥溫熱的大掌落在她的頭上輕輕撫摸兩下,而後那一聲歎息讓她的心咯噔一聲,隨即彎了彎嘴角,在他進屋後抬起袖子蹭了蹭,擦去的不知是淚還是汗。

夜已深,該歇息了。

夫妻兩人在涼席上躺下,一時難入睡,甄妙抿了抿唇,轉身麵對他,撅起嘴說:“相公看到了。”

他不應聲便相當於默認了。

今夜月色很淡,屋外蟲鳴怯怯,屋裡隻能看清彼此的輪廓,兩人之間隔出一塊,怕她不舒服,所以他從不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