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雙更(2 / 2)

繼室子的為官路 戚華素 15875 字 3個月前

周老爺子教謝笙習字,極少打罵,也嚴格控製他動筆的時間,更多的是要求他要領悟,每一筆該怎麼下,要做到心中有數。這雖是周老爺子的個人教育理念問題,謝笙卻十分讚同。

從謝笙過往的知識儲備來看,三歲的小孩子,如果長時間練字,或者更過一些,練習懸腕甚至墜物。即便最後出來的效果很好,卻也容易造成一些畸形。謝笙寧願循序漸進,有一雙保養得宜的手。

小廝在幫謝笙按摩完之後,取了清水讓謝笙淨手,再為他取來了手脂。

周老爺子看了他一眼,對他對手比對臉還精心的毛病不置一詞。畢竟周老爺子自己,還喜歡保養美須呢。

“下午學琴,你……”

“少爺、姑老太爺,”小六子不曉得什麼時候走到了近前,“外頭來了一對兄妹,說是少爺在南寨的舊識。”

兄妹,南寨的舊識?謝笙一時沒能想起來,自己在南寨的時候見過什麼兄妹嗎?

“來人可是姓朱?”與謝笙不同,周老爺子立時便有了一個答案。

朱?謝笙也想到了,是朱紅玉,她的確說過她有個哥哥叫朱弦的。一對兄妹,她弟弟李夷沒來?

不對,應該是他們是怎麼找來的。

“正是,”小六子有些疑惑,怎麼少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姑老太爺卻是立刻道出了來人的姓氏。不過他也沒多問,確認了是認識的人後,就等著主子示下。

謝笙不知道朱家兄妹的身份,便看向周老爺子,等著他發話。

“請客人到書房說話,另外,再去請你們侯爺早些回來,就說有故人來,”周老爺子吩咐完小六子,就對謝笙道,“今兒下午你也不必學琴了,往日裡你總覺著自己聰明,如今來了個最會念書的,你可算是有伴了。”

朱紅玉是女孩子,周老爺子不會用最會念書這樣的評價,那麼就是她的哥哥了。

“朱弦?”

周老爺子點了點頭:“他之前可不叫朱弦,隻是現在這麼稱呼也無妨。日後你見了朱紅玉也要禮遇一些,她同你嫡兄是定了娃娃親的。”

“誒?”謝笙瞪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樣。

周老爺子摸了摸謝笙的頭:“是小楊氏提的,你爹也默許了,兩家有玉佩為證。”

“朱紅玉,有九歲?”謝笙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實在是朱紅玉生的瘦小,而謝笙記憶裡的謝麒,卻是個粉雕玉琢一樣的孩子,兩人顏值差距太大了些。至於小楊氏,謝笙倒是很快想起來了,正是謝麒的生母。

“說來她比你嫡兄還要大些,如今已十歲了。”

周老爺子領著大受打擊的謝笙進書房時,朱家兄妹還不曾到,便叫人先備好了茶點,隻等那二人來了,就呈上來。

謝笙對於自己退步的眼力有些羞愧,果然是許久沒有用過,就自然退化了。

“姑老太爺,客人已經到了。”

“請。”

周老爺子的請字還沒落下,謝笙就自覺的站了起來,在周老爺子身旁站好。

朱弦兄妹倆此番都是經過了精心打扮的,雖然穿的都不是什麼錦緞衣裳,到底都做得一絲不苟,隻是兩人膚色對比太過鮮明,叫人印象深刻。

朱弦鮮少出門,皮膚更白,朱紅玉幫著家裡做事,下了苦力氣,故而已十歲了,還生的這樣瘦小。相比起朱弦,謝笙更敬佩朱紅玉,她身份不低,卻能過得了苦日子,尤為難得。

“周先生,”朱弦領著朱紅玉行禮。

“你我難得再見,不必拘禮了,”周老爺子沒怎麼管朱紅玉,反倒是看著朱弦麵色複雜。他叫了避開朱家兄妹的禮的謝笙,“來見過你朱世兄、朱姐姐。”

謝笙規規矩矩行禮:“小子謝笙,見過朱世兄,紅玉姐。”

幾人互相見禮過後,朱弦見周老爺子沒有讓謝笙離開的意思,便直接道:“學生帶著舍妹突兀前來,還望周先生勿怪。”

“我能怪你什麼?”周老爺子道,“如何你們一家不在京中,反在偏遠南寨?”

朱弦麵上略過幾分尷尬神色,還是誠實道:”太尉勢大,父親不敢與之相對,又苦於母親之死,便領著我與妹妹隱在了這南寨之中。”

朱弦說的好聽,其實不過是貪生怕死,才遠遠的逃了。

“你爹打小就是個紈絝,沒多少能耐,”周老爺子眼見得朱弦和朱紅玉都僵了臉色,才慢悠悠說出了後一句話,“不過他到底是用自己的法子護住了你們兄妹長大,這世上之人千千萬,唯有你們不能說他半點不是。”

朱氏兄妹這才明白,周老爺子是在提點他們,莫要誤會了自己的生父。

朱弦眼圈一紅,到底一咬牙,領著妹妹跪在了周老爺子麵前。

“學生不敢欺瞞周先生,學生想要回京。”

“你家在京中,想回去,自然是能回去的,”周老爺子故意裝作沒有明白朱弦的意思,隻拿這樣的話語來搪塞。

朱弦膝行兩步,給周老爺子磕了個響頭:“先生,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學生不可不報。”

“太尉勢大,你不如隨你爹居於南寨,遠離京中雜事,也免於你爹膝下無人之苦。”

謝笙乖乖呆在一旁,不置一詞。他記憶力好,有些話現在看不透徹,便先記下,等回去了再慢慢琢磨。

“學生有一幼弟,名喚李夷。乃家父與南寨女所生,”朱弦心意已決,自然不會更改,“學生已經想好了,周先生……”

“你呀,”周老爺子擺了擺手道,“你們暫且先在謝宅住下吧,這點主我還是做得的。倘要歸京,至少也要再過三年,你們先好生想想。”

周老爺子說罷,便叫了在門外候著的小六子來:“你先帶著朱世子和朱小姐去安頓。”

“小滿,明兒叫你朱世兄陪你進學吧。”

謝笙一口應了下來。雖不曉得周老爺子和自己父親到底有什麼算計,答應下來,總不會出錯。

朱家兄妹自己也明白,謝家短時間內不會離開蜀州,周老爺子願意留下他們,已是達成目的,旁的等日後慢慢謀算也並非不成,便都乖乖的下去了。

周老爺子等二人出了門,才滿意的抿了一口茶,得意的眯起了眼,對小滿道:“這兩三年,好生和他多學學,當初可是和皇上的嫡長子放一塊兒教養的,等回了京城,說不得你們還有好長一段往來,便是同吃同住也不是不能。”

“老狐狸,”謝笙鼓著臉說了一句,“您和爹爹總是什麼都不告訴我,彆看我小,我懂的可多了!”

“才斷了奶,有什麼稀罕的,等你再長大些吧,”周老爺子捏了捏謝笙的臉,“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念書吧,到時候叫人比了下去,可彆說是我教出來的。”

周老爺子說完,拍了拍謝笙的肩膀:“瞧瞧你爹什麼時候回來去,想知道什麼,叫他給你說,老頭子我可不講故事。”

謝笙抱著謝侯的臉,眼中滿是興奮,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李氏看出謝侯一方麵是真心疼愛謝笙,一方麵也是見姑姑姑父疼愛孩子,便想掙個表現,便也沒再多說。一行人慢慢走著,直到傍晚時分才堪堪看到了謝家平日所居的宅院。

“沒想到蜀地的夕陽竟然也這樣美,”周老爺子感歎道,“若是再有一場小雨,竟能合得上‘夕陽薰細草,江色映疏簾’的詩情了。”

謝笙聽著周老爺子的感歎,突然慶幸自己年紀尚小,能讀三字經,知道人間四月芳菲儘的名句,就能算得上神童。要說夕陽,他腦子裡唯一能立刻反應過來的,也隻有一句“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謝笙見李氏臉上也是一片讚許,眨了眨眼睛,偏頭看了看自己爹爹。不用怕,還是親生的。親爹臉上還是笑著的,眼睛裡卻是一片茫然,早不知道神遊何方去了。

“小滿坐好彆動,”謝侯輕輕拍了拍謝笙,心裡卻恨不得謝笙動靜再大些,剛剛他已經看到了周老爺子看過來的眼神了。謝侯軍功起家,認得最多字的就是兵書,現在做了刺史,也能知道些仕途經濟,再加上手底下也有好幾個靠譜的門客,倒也平安無事。可周老爺子本來就有大才,如今又有親戚關係,他要是問上一句,謝侯難道還能不答?

就在謝侯身體都快僵了的時候,周老爺子麵無表情的從謝侯臉上移過,如變臉一樣掛上了笑容:“小滿覺得這夕陽好看嗎?”

“好看啊,”謝笙仗著自己是個小孩,毫不遲疑的答道,“不過姑祖父,這個夕陽還不算好的,等到明早,太陽才升起不久,掛在樹梢上,跟翻砂的鹹鴨蛋黃一樣,紅彤彤的,瞧著離我們近的很。那比這個夕陽還好看呢。”

“咱們小滿還知道朝陽像是鹹鴨蛋黃的顏色,可真聰明,”周夫人臉上滿是驚喜,“那明兒早晨可一定要早起看看了。”

“他小小年紀,也就喜歡吃了,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李氏麵上顯出幾分無奈,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而後又對周夫人道,“姑姑好好休息就是,雖說是朝陽,可要見著小滿說的景致,怎麼也得辰時了。”

周老爺子原本還聽得點頭,可見周夫人一直誇著謝笙,不由道:“小滿說得好,還知道用自己平日裡喜歡的東西做類比了。不過像有些話,你能對家裡人這樣說,長大了對著彆人,卻要換一種說法,到時候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時,我再細細教你。”

周老爺子這話,便是將謝侯一直不敢問的教導問題,擺到了明麵上來,謝侯李氏心裡都激動得很。唯有大李氏有所察覺。

一個小孩子,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就算能理解,可那樣的句子,翻遍詩史,也是屈指可數,真當是誰都能寫得出來的?

在沒人看到的隱蔽處,周夫人直接掐著周老爺子腰上的軟肉,擰了一圈,才笑著放了手。末了,周夫人還拆台道:“小滿你同你姑祖父學學詩詞鑒賞也就罷了,若是寫詩,可千萬彆學了他去。”

對於周夫人的話謝侯尚且迷惑,李氏麵紗下的嘴角卻已經忍不住勾了起來。周老爺子不會寫詩,在文人裡是出了名的,可他的書畫和賦寫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倒也能補足一些他作為名士在詩詞上的不足了。

周老爺子方才被恨恨擰了一下,痛的一個激靈,此刻是老妻說什麼都不反駁了。不過讓周氏夫婦沒想到的是,周老爺子自個兒詩詞不佳也就算了,還真帶得謝笙於詩詞一道隻能勉強過關,卻是後話。

謝笙從謝侯肩上下來,忙拉了拉謝侯的手:“爹爹你累不累,小滿給你捶捶。”

“不累不累,小滿你太輕了,平日裡吃的倒也不少,怎麼就是不長呢,”謝侯捏了捏謝笙的小臉,就去扶周老爺子,“姑姑姑父慢點。”

“侯爺和夫人回來了,”門房聽見熟悉的聲音,就趕忙過來開門,等瞧見周氏夫婦,臉上難免露出些驚訝的神色。主家說是去廟裡拜菩薩,卻帶回來兩位老人,卻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謝侯掃了那門房一眼,便道:“還不快去叫管家準備一下,就說是我親家姑姑姑父到了。”

那門房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親戚啊,臉上笑容更盛,對待周氏夫婦的態度也更加熱忱:“親家姑老爺、姑太太好,我是門房上的小六子,您二位日後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儘管吩咐我。”

小六子說完,看了一眼謝侯,就一溜煙兒跑去尋管家了,這可是夫人的娘家人,怠慢不得的。小六子這邊進門去,很快就出來一個小廝接手了馬匹。

謝侯親自領著周氏夫婦進門:“這是我平日的練武場,正對著的是正房。正房連著東西兩廂,下人們在牆根下另有一排屋子。今日還請姑姑姑父先在西廂房住下,明日便叫人把後進的竹樓重新收拾停當,再請姑姑姑父入住。”

李氏也道:“侯爺先前收到書信,以為姑姑姑父還要過上半旬才到,便沒同我說,若不是今日湊巧遇見了,隻怕他也不說的。沒有提前收拾好,還請姑姑姑父不要見怪。”

“這事兒連我和你姑父都沒有想到,怎麼還會怪你們呢,”周夫人道,“莫不是長大了,茹娘你就和我們生疏了?”

李氏自然不會承認這點,幾人又行了幾步,就進了正房,李氏親自捧了茶水給周氏夫婦。

“此處宅院是當初臨時置辦的,算不得好,周遭沒多少遮擋,夏日炎熱。等過了端午,咱們搬到黑山穀中的宅子去,那裡山林茂密,又有溪流潺潺,即便是夏日正午,也要穿兩件單衣,實是避暑的好去處,往年我們每到那時節都過去的,”謝侯說完,又吩咐管家趕緊把屋子收拾好了,再親自送了周氏夫婦過去梳洗。

李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屋裡,心裡盤算了一陣,對孩子們道:“原說叫大姐兒住西廂房,如今姑姑姑父已經住下,便不好再提前收拾。大姐兒你就住到東廂房吧。小滿將要三歲,卻也還不大,就從東廂房移到正房的耳房中。到時候姑父白日裡教導了你課業,晚上回來,我也能監督你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