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1463 字 3個月前

按理說,這話自然不能傳到月兒耳中,但靠著幾句洋文收買了的小姑子韓夢嬌,倒成了月兒最好的心腹。

“小嫂子,她們都說你在那方麵本事過人,把我三哥拿捏得服服帖帖的。”

月兒消化了好一會才明白什麼意思,她怒嗔含羞,用手指點著韓夢嬌的眉心:“你這小丫頭,也學起老婦人嚼舌根子了,還沒出閣便什麼話都往出說,不害臊了!”

說了這話仍不覺得解氣,繼續:“趕明我讓三少和大帥說說,看來四小姐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大帥雖凶,但韓夢嬌是不怕的。不過被揶揄了“盼嫁人”,她也知道了不好意思,隻得趕忙轉了話題。

“反正無論如何,說明一個問題,三哥當真是愛嫂子你的。”

月兒正收拾行囊的手驟然在空中頓住,她看過些話本,也讀過經史典籍,舊派國人是不興談“愛”的,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裡,情愛也半是隱晦,半是□□,沒有人坦坦蕩蕩地提到過愛。

她於三少心中,真的能提到“愛”的程度麼?

韓夢嬌隨口一說,月兒卻愣神了半晌。韓夢嬌嗅到了一絲不對的氣息,她試探性問了句:“三哥不會是……都沒說過‘我愛你’吧?”

月兒眼底落寞,搖搖頭,他確實沒說過。

“天啊,”韓夢嬌像觸了電似的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繼續核實,“那你呢?你也沒對他說過麼?”

月兒頷首,又是搖頭。

韓夢嬌驚得半晌沒說出話來,等月兒已經緩過神來,繼續收拾起行囊時,惹人煩的韓夢嬌才自言自語起來。

“你們兩個真是從浪漫的法蘭西回來的麼?連句‘我愛你’都說不出口。”

少女難以在自身實現的浪漫情懷都訴諸給了最可能浪漫的三哥三嫂,聽聞二人保守至斯,兀自失落起來。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無病呻/吟,卻讓本就敏感多情的月兒更加自卑起來了。

法國人是最浪漫的麼?她未曾受過熏陶,不曾知曉“愛”是要說出口的。可韓江雪是實實在在的留洋派,他怎會不知道呢?

或許在他心底,她還不配到“愛”的地步吧。

去往天津的火車一共十三節車廂,滿滿當當地都是東北軍官兵。對於小兒子兒媳的安危,大帥還是很上心的。

韓江雪與月兒的套房被設置在火車頭後麵的那節車廂。套房內有臥室,有書房,有洗手間,還有給衛兵休息的隔間。每個房間都不是十分寬敞,但作為車廂,已經窮儘其奢華了。

韓江雪在歐洲留學這些年,歐洲的戰事也是時有時無,有時候也迫不得已擠在流民成堆的三等車廂裡。相較於那時的艱苦生活,這次旅行舒服許多了。

汽笛聲宣告了此次旅程的開始,滾滾濃煙從火車頭處冒出,車身與鐵軌之間韻律十足地敲擊出“咣當咣當”的聲音。

從未曾坐過火車,從未離開過錦東城的月兒一臉興奮地將下巴抵在窗沿上,滿目新奇地看著路邊的風景風馳電掣地向後移去。

夏風拂過月兒紅撲撲的臉頰,吹起她那烏黑蓬鬆的長發,幾縷發絲薄雲遮月般地籠著她的麵龐,仍舊無法掩蓋其光彩奪目的美。

月兒看見遠處的山丘原野,這都是生來就困在錦東城裡的她從未曾見過的景色。她興奮地向窗外大喊了一聲,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回頭看向韓江雪。

而韓江雪倚在沙發上,正出神地端詳著她。她在看風景,而她亦然是彆人眼中的風景。

月兒半是被凝視得羞臊,半是意識到自己這般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實在可笑,紅著臉趕忙關上了窗子,安安靜靜地坐在窗邊,不肯言語了。

興奮勁沒持續多久,月兒就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頭開始昏昏沉沉的,胃裡也開始翻江倒海。

第一次坐火車的月兒並不知道這種現象叫做“暈車”,她緊鎖眉頭,仔仔細細思量起今日自己都吃了什麼東西,是否受了涼。

想了半天,種種猜測也都被自己否決了。

月兒突然憶起了自己在話本裡看到的情節,女主角猛然間嗜睡惡心,多半都是懷了身孕的前兆。

思緒一到這,月兒登時百感交集,半是欣喜半是害怕,自己不會是有了孩子吧?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病症加重了,月兒思量到這,感覺頭疼得更甚了,臉色也跟著慘白起來。

韓江雪看書的間隙抬頭看了一眼月兒,正瞧見她病懨懨的樣子,心中便猜到她可能是暈車了。

“怎麼了?”

月兒忙不迭搖頭,像是掩蓋什麼似的,緊張極了。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最近喜歡吃酸辣口味的東西,於是篤定自己有了身孕。她可不想在旅程剛一開始就給韓江雪拖後腿,於是下定決心把這秘密先咽回肚子裡。

“沒什麼,隻是……隻是略有些頭暈罷了。”

韓江雪點點頭,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喚來勤務兵去餐車尋些生薑片,又拍了拍沙發上空出的位置,示意月兒過去。

懷揣心事的月兒想也沒想,坐在了韓江雪的旁邊,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抻到了腹部,動了胎氣。

韓江雪睨了一眼月兒,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月兒這才明白韓江雪的意思,他不是讓她坐在這的,是讓她靠在他身上的。

像一隻溫順的小奶貓,月兒蜷在鬆軟的皮質沙發上,將頭輕輕枕在韓江雪的大腿上。韓江雪放下手裡的書,冰涼的指尖為她輕柔地按撫著太陽穴。

冰冰涼,爽利了不少。

“睡吧,睡一覺就能好很多了。”

月兒乖乖閉上眼,可驚喜交加的她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的。便想著轉移注意力,與韓江雪有一搭沒一搭地攀談起來。

“你留洋時候是學的醫學,回國後卻去軍營做起了少帥,不覺得可惜了麼?”

“倒也不可惜,當年一腔熱血去學了醫,見多了生死,便諸事都看淡了,也很少覺得什麼事情是值得惋惜的了。”

月兒沒這般經曆,隻覺得自己還是讀書少見識少,未領略這般大徹大悟,試探著問道:“你是覺得行醫不能救世人,才選擇從戎的?”

韓江雪輕哂:“倒也不是,主要原因是學醫時成績平平,不想從事這一行,誤認性命罷了。”

月兒不懂韓江雪是坦蕩還是幽默,隻能隨著他一同笑了笑,但笑過之後又有些後悔了。萬一他以為她是在嘲笑呢,豈不是辜負了人家的赤誠坦蕩了?

於是想起了近日裡背過的法語句子,柔聲細語地說了句法語的“對不起”。

“Je t’‘aime.”

Je t’‘aime?我愛你?

韓江雪正揉搓著月兒發梢的指尖突然停住了,他錯愕低頭看向月兒,月兒也感受到了他須臾間的僵硬,想來覺得自己的道歉並不顯得誠懇吧。

於是月兒也抬頭,滿目真摯地凝望著韓江雪的眸子,烏黑而澄澈,驚與喜隨時都能流溢出來。

韓江雪深吸了一口氣,他想不明白月兒為什麼會如此猝不及防地,滿懷赤誠地對他訴衷腸。

他是位留洋人士,熱情奔放,主動追求男士的女孩子他見得多了,可保守的性格卻是刻在骨子裡的,他總覺得,“我愛你”這種話,是該由紳士去先捅破的。

月兒先開口,於她這般乖巧恬靜的女孩子而言,該是怎樣一番心裡掙紮後的勇氣呀?這是他的失誤。

一枚輕柔得仿若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吻,冰涼地落在月兒的眉心。

聲音嘶啞低沉:“Je t’‘aime.”

月兒詫異,又不敢貿然開口。她說了聲“對不起”,他不應該回一句“沒關係”,或者什麼她聽不懂的,也能理解。為什麼他也會回應一句“對不起”?

難道這是法國獨有的語法習慣?

月兒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此時韓江雪不在場,她一定仰天長歎。

學法語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韓江雪:嘻嘻,夫人好主動啊。

月兒:呸,還不怪你?讓你瞎寫什麼筆記本?

你的好朋友·自己瞎琢磨·內心戲十足·沒有醫學常識·以為自己懷孕了的月兒上線。

感謝大家看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