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2305 字 3個月前

“啊?”

月兒錯愕,沒想到韓江雪會問這個。沒吃飽是真的, 帶著血絲的牛肉, 月兒當真吃不下去。

但月兒又有愧於今晚切牛排的事情, 給韓江雪丟了臉, 於是雙頰一紅, 搖了搖頭:”天熱,吃不下那麼多東西。“

韓江雪點點頭, 平日裡月兒在家時候吃得就不多,他還嘲笑她是吃貓食的。

“被他們鬨的, 我倒是沒怎麼吃飽,我們換一家店,再陪我吃一點吧。”

車子駛到了利順德,同樣是一家正宗的西餐廳。此時燈火通明, 人頭攢動, 西餐廳的一樓有一方不小的舞池, 男男女女已經相擁入懷,縱情歌舞了。

月兒乍一進旋轉門,便被繞得暈乎乎,舞池的音樂更是震耳欲聾。說實話,月兒善舞, 但卻並不喜歡這份喧嘩,無需社交的時候,她並不喜歡湊熱鬨。

韓江雪伴在身側,似乎也看出了月兒的抵觸, 雙手虛掩著籠在月兒的雙耳處,想為她抵擋一番魔音亂耳。

月兒噗嗤一聲笑了,趕忙拍開韓江雪的手:“你何處見過紳士是這般挽著女士的,也不怕人看笑話。”

“我護著我的女人,還被人看笑話,那才是男人最大的不紳士。”韓江雪溫和一笑,不管月兒掙紮,仍舊為她捂著耳朵,“走,我們去樓上的包廂裡吃。”

月兒被護在韓江雪溫熱的掌心之中,心底的暖意蔓延開,仿佛春日和煦的陽光籠著,愜意極了。她正邁步要上台階,卻感覺兩耳側的溫暖似乎沒有跟上她的腳步。

回頭看去,韓江雪的腳步停了,眼神正落在舞池的中央,而月兒順著韓江雪的目光看去,一位嬌豔的舞女郎也正眉目含情,大方地朝韓江雪的方向拋了個媚眼。

月兒心下突然像被掏了個大窟窿一般不知所措,回頭看向韓江雪,他亦對那舞女報以微笑,頷首致意。

前一刻還在與嬌妻你儂我儂,轉頭便與舞女牽連。月兒縱使再不自信,也仍覺得韓江雪不是這般浮浪之人。

可無論怎麼勸說自己,她仍覺得心頭酸痛,衝得方才旖旎溫存儘數煙消雲散。

默默地失落了起來。

利順德二樓的包廂並不完全封閉,更像是舞廳的包廂,可以看見樓下的舞池。

服務員還沒來點餐的空當,韓江雪依舊倚著欄杆看向窗外樓下的舞池。

月兒感覺像是一團火在胸口烤著,灼熱難熬。

韓江雪點了簡單的便餐,不過都是洋人吃的玩意。月兒此刻與他獨處,更不想因著切牛排而再露馬腳了,於是便借口天熱吃不下東西:“我看著你吃就是了。”

韓江雪看了一眼菜單,對服務員說:“那就給我夫人來一份冰淇淋吧。”

轉頭看向月兒:“這家冰淇淋挺好吃的,據說北京城裡退了位的皇帝也時常帶皇後來吃呢。”

月兒壓根沒聽過什麼冰淇淋,更想像不到是如何珍饈,能讓皇帝時常來吃。

說到底,不過半是沒長大的孩子,一有了新鮮物件,方才的煩惱便煙消雲散了。月兒一雙大眼睛撲閃著,裡麵寫了幾分小期待。

一個琉璃般剔透的藕荷色淺碗,上麵精精巧巧的托著一枚圓球。因著溫度的差異還冒著點絲絲縷縷的冷氣,惹得琉璃碗側壁附著一層冰霜。

月兒睜大眼睛看著這枚圓球,還沒吃到嘴,便覺得周身清爽冰涼,熨貼得很。

月兒見韓江雪並沒有看向她,便拿起小勺子試探性地在圓球上挖了一個洞,軟軟的,像是糯米比糯米還要軟。

小心翼翼入口,冰涼的觸感與甜香的味覺給了月兒的味蕾雙重衝擊。她被冰得雙眼圓睜,可轉瞬間滑入喉嚨後,回味是一陣陣的香甜。

說不出的喜悅感彌漫著全身。許是打小便挨餓,月兒發現自己很容易沉浸在食物帶來的愉悅感中,她開始放肆地在小圓球上挖了一大塊送入口中。

她貪戀著這份冰得腦仁發麻的瞬間痛感,轉瞬便是彌漫在口腔裡的無儘香甜。

太好吃了,月兒好像在一瞬間體會到了做皇帝的快樂。事實上並不懂政治的月兒不知道,如今軍閥割據,改朝換代,那下了野的皇帝皇後,當真沒有她在帥府活得舒坦。

韓江雪若有所思,眼神專注在自己眼前的牛排上,餘光裡卻能瞥見月兒喜不自勝的樣子,美滋滋地沉浸在一塊小小的冰淇淋的滿足裡。像西方人精致的瓷娃娃,天真爛漫。

“有那麼好吃?”韓江雪感覺自己的食欲都被帶動起來了,他抬頭問,正撞上月兒眯著眼品嘗的模樣。

月兒被他驟然抬頭嚇得一個激靈,小勺子都掉在了桌上。也知道自己怪相出了醜,月兒滿臉通紅,避開韓江雪的眼神,逞強嗔道:“你好端端嚇我乾嘛?”

嫣紅嬌嫩的唇角沾了些許化了的冰淇淋,緊張害羞的月兒渾然不知,被韓江雪看在眼裡,可愛又好笑。

“這麼好吃,也不給我分一點?你果然是小氣的。”

月兒撇撇嘴:“勺子都被你嚇掉了,如何分你?”

韓江雪薄唇勾起,笑中含著玩味的情愫,在月兒正佯裝慍怒的空當,猛然起身,隔著雙手支撐著身體,隔著餐桌向月兒欺身而來。

月兒瞳孔驟縮,倉惶間不知所措地僵著。直到下唇被含住,才回過神來。

韓江雪慣來喜歡看月兒無措的嬌羞樣子,輕輕舔舐了她唇角的冰淇淋,砸嘴回味了片刻,好整以暇地回落自己的椅子上。

“嘖,不錯,確實好吃。”長眉輕挑,眼底儘是戲謔。

月兒感覺一顆心在胸口要炸裂了一般的砰砰亂跳著,仿佛這條命都是條纖弱蛛絲在吊著,在撲騰兩下,整個人都得葬送了去。

可低頭頷首間,又有些貪戀方才的味道。

是冰淇淋的味道,還是那枚吻的味道?

月兒叫來了服務員換了勺子,將剩下的冰淇淋你一口我一口的輪番吃了。

韓江雪端坐桌前,怡然慵懶地享受著美人將美食送入口中的感覺。那一刻,韓江雪覺得自己這位“沒什麼見識,真假難辨”的小妻子到底是誰,已然不重要了。

最後一口連著湯水帶著冰碴的冰淇淋被送進了韓江雪嘴裡,月兒貪戀不舍地看著空碗,但還是決定把最後一口留給韓江雪。

她自詡能控製好一切表情,事實上每一點細枝末節都在韓江雪的眼中,刻在了心底。

勺子還沒從嘴裡拿出去,門外便吵嚷起來。

韓江雪與月兒偏頭望去,副官在門口極力阻攔著女子往裡闖。

女人身著緊身輕薄的新式旗袍,裙邊開衩怕是已經快到了大腿根。明晃晃的白肉大長腿時隱時現。月兒雖不識得女人,但已然能猜個**不離十。

在“絕代芳華”,她見慣了這些風韻猶佳的女人。

女人像一塊滾刀肉一般與副官癡纏著,左右知道在這西餐廳,男人總不好打女人的,於是一整個胸脯貼上去,讓副官連連後退。

韓江雪在這個時候開口了:“這位小姐,找我有事?”

女人見正主發了話,一指推開副官的胸膛,儀態萬千地進了包廂。大剌剌地坐在了韓江雪的椅子扶手上。

“小姐,我們認識?”

女人嫵媚一笑,聲音像蜜罐子裡浸泡了久的糖瓜,要多甜膩有多甜膩。

“不認識,先生不剛剛也朝我送秋波了麼?”

月兒怒火中燒:“這位小姐,身為女人,還是放自尊些比較好。你這麼大言不慚地坐在我丈夫身邊,是視我為無物麼?”

女人被指責也毫無慍色,隻反問:“他捂著你的耳朵,眼神卻看向我。其實,你早就是無物了。”

月兒像一隻被奪了獵物的小獸,雙眼猩紅,拍案而起。這是韓江雪從未見過的月兒模樣,他雖有心事,也急於解決禍端,但仍舊享受著月兒為他出頭的樣子。

手指抵住雙唇,掩住的是滿意的微笑。

“先生,您太太真是太激動了,我不過見您是位紳士,想來定然是開明之人,請您跳支舞。看來來得不巧,您太太卻是位不折不扣的......小家子女人。”

月兒生性敏感,她確實不是受過洋教育的開化女子。被女人驟然這麼一說,突然不知所措起來。她不知道在摩登新人心裡,丈夫是可以被分享的麼?她一顆心巴掌大的地方,已然慢慢嵌滿了韓江雪。

餘不出任何地方給旁人,同樣,也絕不許旁人覬覦分毫。

可這麼護食一般地把男人攏在自己懷裡,真的攏得住麼?難道真的是自己沒有容人之量麼?

韓江雪在這個時候開口了:“我夫人江海之量,她不過是不喜歡今天舞池的喧鬨罷了。既然小姐開了尊口,我也不好拒絕,如此便與小姐去舞一曲。夫人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罷還拍了拍月兒的手,示意她安心。可是她怎麼可能安心?

月兒千算萬算,算不出韓江雪竟然會答應。她癱坐在椅子上,看著二人出門,鼻尖霎時間酸澀起來。

韓江雪虛挽著那女人,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呆愣不知所措的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轉頭對女人說:“稍等我片刻,我與他說句話。”

女人還算識趣,自己往前走了幾步。韓江雪湊到副官耳邊,耳語了一番,餘光掃了一眼呆坐在椅子上,已經雙眼泛紅的月兒,轉頭便走了。

韓江雪與女人挽肩而舞。即便舞池喧囂,人頭攢動。但韓江雪筆挺英氣的身姿總能引來男男女女的側目。

月兒坐在樓上包廂上看著,有那麼一瞬間,她也由衷讚歎,倘若自己是身外人,不著一絲情感,她也會這般豔羨地看著望著一對璧人。

但此刻她不行。她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安慰自己,不過是一支舞而已。但最終,月兒發現,她做不到。

她已經很難理智地去對待自己這顆惶惶之心了。

月兒抹了一把眼淚,從手包裡掏出妝鏡來,將哭花了的妝容補好。依舊是白如凝脂,唯有眼角鼻尖,哭出了楚楚粉紅。

她起身,既然摩登新人都這般玩得開,他與陌生人跳得舞,她有何跳不得?

月兒風姿萬千地走到李副官身邊,伸出玉手:“走,我們也跳舞去。欺負誰不會跳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