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平日裡來得人少,燈泡沒來得及更換。”
韓江雪卻覺得恰到好處,回應道:“無妨。”
“這是什麼地方?”月兒感覺越來越冷,卻也不好意思往韓江雪身邊湊合。
“停屍房。”韓江雪臉上並無波瀾,一如來的隻是尋常地方,與平日裡帶月兒去西餐廳吃飯,去河邊散步一般,並無二致。
月兒卻是心下一驚,感覺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知道韓江雪打定主意讓她知難而退的,但沒想到,會做得這麼狠。
再往前走,是層層疊疊的小隔間,密密麻麻羅列著,上麵寫著編號,月兒猜出來了,裡麵裝的,都是屍體。
月兒咬著後槽牙,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可箭在弦上,已經走了進來,倘若此時反悔,從今往後,便什麼事都彆想做成了。
她知道韓江雪沒有惡意,甚至是庇佑心切,可她仍覺得,自己要堅持下去。
院長得了韓江雪的指示,打開其中一格,與醫生共同拉出了其中一具屍體。
月兒感覺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滯了,脊骨後似乎有陣陣陰風,四肢百骸都僵住了,隻是雙眼仍舊盯著那屍體,不錯眼珠。
此時比月兒更緊張的,反而是韓江雪。他醫學出身,當年剛入學的時候第一次麵對屍體,直接嘔得五臟六腑都亂了方位,後來一發狠,買通了看屍體的打更人,把自己關在停屍間裡一天一夜,才逐漸克服這恐懼之心。
如今他貿然把月兒帶進來,倘若真的嚇出個好歹來,該怎麼辦?
沒錯,他後悔了。
更讓他後悔的是,副官根本沒有提前想好細節,從櫃子裡取出的屍體,不是尋常病死之人,而是一具出了車禍致死,已然血肉模糊的屍體!
即便是他這般看慣了的人,都舉得一陣惡心膽寒。
再回頭望去,呆立在一旁的月兒雙手緊緊攥著拳頭,眼角鼻尖已經開始泛紅,單薄的身體顫抖著,脖頸處的肌肉緊繃,隱隱泛著青筋。
她定然是怕極了的,卻仍舊在極儘克製的忍耐著。
看著她那可憐無助的身影,韓江雪徹徹底底後悔了,他一步搶上前去,用身體擋在了月兒的視線之前,把她環在身體內,輕柔地撫著她的背,一遍又一遍。
“沒事了,都怪我,都怪我,沒事,我們回家……”韓江雪心疼得語無倫次,他能感受到,如同抱著幾塊僵直的木頭一般,隻有那顫抖,告訴他,這是個活人。
院長見狀,趕忙吩咐醫生再將屍體裝回去,可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今晚不會太愉快地結束的時候,韓江雪卻感覺到自己懷中的小人兒突然猛地發力,掙紮開了他給的庇護。
滿眼淚痕地走上前,阻止了醫生的動作。
強迫著自己低頭,細細看向那猙獰可怖的臉。
“江雪……”月兒的眼神是那般堅定,可聲線依舊是顫抖的。略微帶著哭腔,卻又極力隱忍著。
如同一把輕柔彎刀,刮過韓江雪心窩處,讓他更加愧疚難當了。
“我們死了之後,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所有人都因著月兒的問題愣住了,不知該如何開口,怎樣作答。
院長想要率先打破沉寂,也不想再看這嬌小的女人受這等刺激,一麵伸手去推屍體,一麵作答:“理論……”
卻被月兒又一次打斷了:“江雪,我在問你。”
“是,”韓江雪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是的。無論是誰,你,我,所有人,死後都是這樣的。僵直,腐爛,塵歸塵土歸土,最終化為微生物的養料。”
月兒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沒有意識,沒有感情,沒有知覺,最終化作一灘爛泥,對不對?”
韓江雪點頭:“或許是這樣的。沒有人知道死後究竟是什麼樣的,但應該都是一樣的。”
月兒顧不得自己已然斷了線的淚珠與隱隱翻滾的五臟六腑,她仍舊近乎不眨眼地看著眼前的這具屍體,她逼迫著自己,要仔仔細細地看下去。
半晌,滿麵淚痕的月兒回過頭,一雙澄澈如泉的眸子定定看向韓江雪:“既然你我都要歸於這類,我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既然死亡是最終歸宿,那活著,就太重要了。”
最終,到醫院來做義工的事情被敲定了下來,帶著月兒的滿腔悲壯與韓江雪的所有擔心與愧疚,敲定下來了。
臨走之前,韓江雪避開月兒,答應給教會醫院捐贈了一筆不小的善款,並且偷偷囑咐羅伯特一定要照顧好月兒。
回家的路上,二人分列坐在汽車的後排,月兒縮在右側的角落裡,注目著車窗外一列列緩緩向後的油氣路燈。
光暈時明時晦,落在月兒的側顏上,看起來格外落寞。
韓江雪幾度想要湊過去抱住她,可最終,沒有伸出手來。他突然覺得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後悔的一天,太衝動了。
一顆難以自抑的惶惶之心,讓他太過衝動了。
回了韓家,月兒情緒依舊不高,默默洗漱換裝,悄無聲息地爬回了床上。
太安靜了,安靜得能讓人抑鬱。
韓江雪走到月兒躺著的那一側床的旁邊,坐在床邊上,背對著月兒。
“恨我麼?要是恨我,你其實可以說出來。”
月兒沒有片刻猶豫:“不恨。”
“那……氣我麼?”
月兒仍舊斬釘截鐵:“不氣,反而要謝謝你。”
韓江雪頗為意外,正欲轉頭看向月兒,月兒卻突然起身,跪坐在柔軟的床榻上,用手把韓江雪的臉又推了回去。
然後輕輕柔柔地從後麵抱住了韓江雪,自然而然地將下巴抵在了他的鎖骨窩處。
閉上眼,呼吸著韓江雪身上好聞的味道。
貪婪,享受著這份寧靜。
“江雪……夢嬌說法國人最浪漫了。你去法國那麼久,為什麼不肯向他們學一學呢?”
韓江雪不明就裡,隻能側著頭,貼著月兒的側臉,輕聲問:“為什麼這麼說?”
“你都沒和我說過你愛我。”月兒緩緩開口,內心平和而溫暖,即便仍舊不確定韓江雪是否真的能開口說愛她,但她仍舊享受這一刻的感覺。
她從後麵抱著他,恰好能聽見他呼吸與心跳的共鳴。
韓江雪伸手撫了撫摸月兒的頭,“小傻子,我和你說過的。不過你要是想聽,往後每天我都可以和你說一遍,我愛你。”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記得?”
“某些時刻,時時刻刻。”
月兒起身,下了床來,很鄭重地與韓江雪對視著。
“那江雪,你愛我什麼呢?我這麼溫吞懦弱,又蠢笨,又執拗。你仍舊愛我麼?”
每每月兒因為一件事情而過分認真的時候,韓江雪都想笑的,但此刻韓江雪真的在心底質問了自己,到底愛月兒什麼。
她漂亮,可愛,有韌勁,可這世上漂亮,可愛,有韌勁的女人筆筆皆是。
是啊,他愛她的什麼呢?
韓江雪沒有急於回答:“那你呢,你愛我什麼呢?”
月兒俯身,帶著自己所有的虔誠在韓江雪的唇上輕柔一吻:“我愛你,愛你時時刻刻都能讓我成長。”
“那我,就愛你的時時刻刻都在成長。”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小感冒,更新晚了,萬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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