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4885 字 3個月前

清清冷冷的一陣秋雨初霽, 揉碾碎一地落紅。打落的桂花香夾在潮濕的風裡,纏纏綿綿的,但也是十足十的刺骨。

月兒乍一出門, 冷風便見縫插針地鑽了她領口處的縫隙來, 凍得她一個激靈。趕忙欺身鑽進了汽車裡去。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著, 低語問:“夫人, 回家?”

“嗯,回家。”

車子剛啟動,劉美玲匆匆忙忙從店裡出來,風衣都來不及披體麵了, 想是有什麼急事似的。

月兒隻得教司機再等等,喚劉美玲上來:“你去哪兒, 匆匆忙忙的,這大冷天的也不好好穿衣裳,再凍出個好歹來。”

劉美玲嗤笑:“難得你這一顆心分了八瓣,還能留在我身上一點。我不急著去哪兒,我急著出來尋你,晚上得空沒, 和我一同吃個晚飯?”

好端端的, 這麼急切, 就為了一起吃個晚飯?月兒娥眉微挑,不置可否。

“左右大帥最近忙得厲害,也不見得回家吃晚飯,你也得空, 就當陪陪我了,還不成麼?”

大帥,韓江雪,月兒的丈夫。對於這個稱謂,很長一段時間月兒都頗有些不能適應。從少帥到大帥,這條路近乎於是用血鋪就的。

篳路藍縷,忍辱負重,可權力真的握在了手裡之後才發覺,既得利益者,同樣是如履薄冰。

月兒搖搖頭:“算了吧,兩個孩子還在家等我呢。你我都在店裡忙了一整天了,也該回去歇歇了。”

劉美玲卻不肯罷休:“你好歹也是半個職業女性,能不能彆整天男人孩子熱炕頭的。孩子有奶媽帶著,不差這一會。”

月兒看著劉美玲愈發奇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和我說?”

劉美玲吞吞吐吐,讓人看著不爽利,月兒心頭生氣一股子悶火來:“你說不說,不說我回家了。”

劉美玲隻得硬著頭皮,心底暗罵自己乾嘛非要多這個事端。

“我們去廣德樓吃個晚飯吧,聽……聽說錦東城裡又來了新的戲班子,南麵跋山涉水過來的,當家的花旦是個厲害角兒,脂膚粉麵的,……”

月兒聽著她嘮叨著,聲線越來越低細,底氣愈發不足,便知道話裡有話。

粉拳不輕不重地錘往她心口處:“有話直說!”

“得嘞!”劉美玲也不敢在磨蹭,“聽說那花旦今晚頭回兒亮相……是……是大帥請來錦東城的。”

韓江雪?請了個花旦來錦東城唱戲?月兒心下思量,她怎麼沒聽過這事兒?

其實時人愛聽戲曲,月兒也不例外。大帥也是三魂七魄的□□之軀,並不與旁人有異,他若是愛聽個曲兒唱個戲,本就不是什麼稀罕事。

隻是月兒從頭至尾都沒聽說過這事兒,心頭是不免泛起一股子酸澀來的。

說來小家子氣,月兒也知道這酸澀來得沒有道理。一路走來,多少鶯鶯燕燕向韓江雪拋出過紅巾翠袖,韓江雪哪裡入了眼了?

隻是由情愛生出的那股子完全拋去理智的憂慮讓月兒像是打翻了一櫃的調料瓶,酸甜苦辣,五味齊全了。

饒是如此,月兒仍舊咬著牙,頷首作不在意狀:“聽場戲而已,我又沒什麼興趣,就不去了。”

月兒不擅掩飾,嘴上雲淡風輕,眉目間的在意卻是揮之不去的。

劉美玲從旁看得急:“你對旁人沒興趣,就不怕旁人對你男人有興趣?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怎麼不知道長記性呢?”

長記性?月兒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麼記性要長。錯愕抬頭,看著劉美玲。

“那陳三娘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了?陳三娘是什麼貨色出身,你也忘了?”

月兒慣不喜歡有人談及出身,人活一世,最掌控不了的便是出身。她月兒無權去厭棄旁人出身,她劉美玲也沒這個資格。

月兒一個眼風掃過,劉美玲也知道自己心急說了錯話。

隻得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唇,以示悔悟,可仍舊說道:“那陳三娘不就是個唱曲兒的出什麼,給府裡攪了個底朝天,你忘了?”

月兒不敢忘。

帥府如今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除了從小伺候韓江雪的之外,便是月兒撿來的窮苦人家姑娘。

這陳三娘也不例外。

陳三娘是月兒在百貨公司門口遇到的乞兒花子,大雨天裡被各店家攆來攆去,連個避雨的地方都尋不到,月兒見著可憐,便帶回了家裡。

叫人幫著梳洗了一番之後,才發覺是個頗有些姿色的女人。瞧著年紀也不大,但上身的圍堵比尋常姑娘要豐滿上一圈,一問才知道,是個生養過的。

十四歲就送去人家做妾,連著生了兩個孩子,到此時,也不過才十七歲出頭的光景。小的還沒來得及戒奶,家中男人便死了。主母慣是看不得這些買來的賤妾,便把她趕了出來。

月兒聽罷,聯想起自己的生母來,不由生出一點可憐之心。又想著這女人生養過,會照顧人,便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很快就到了月兒臨產了。

月兒這孩子生得一點都不矜貴,一直快到臨盆,她還每日裡忙著生意忙著操持家事。韓江雪也是憐惜她,每晚都要幫月兒揉揉腫了的腳,讓月兒先睡,他再睡去。

二人親密無間,家中自然也生不出幺蛾子來。

可月兒一入了月子,韓江雪每晚辦公務,稍有動彈帶起點風來,便鑽著月兒的骨節,生生的疼。再加上二人同房,休息確實不好,月兒這月子坐得也不安穩。

思來想去,月兒才羞赧萬分地把韓江雪“請”出了房間。

韓江雪看著床榻上虛弱的月兒,萬般心疼,在她鼻尖輕輕刮了一下:“好,我就住隔壁,有需要隨時喚我。”

月兒對於二人分房住這件事情從來都沒有過任何顧慮,她堅信她與韓江雪之間堅不可摧的情感,但這世上,就總有那喜歡沒縫找縫的蒼蠅。

韓江雪一日應酬得晚了,微醺之下走到了月兒房門前,剛要推門進去,卻見房內已然熄燈,應該是睡了。

自己一身酒氣,便彆擾了她休息了。

韓江雪轉身向旁邊的房間,解開披風係帶,正欲抬腿進房間,可腳未落地,他卻覺得哪裡偷著一點不對勁。

房中似有光,點點微光,不是電燈的明亮。更像是火光。

雖是入了秋,但韓江雪沒有烤火的習慣,沒有月兒的情況下,他更喜歡冷清一點。冷清,能讓人冷靜。

不是火光,那是什麼?韓家早已通了電燈,尋常時候不許用明火。

韓江雪不在房間裡,點蠟燭做什麼?

門乍一推開,馥鬱的熏香氣撲麵而來。房間裡暖意盈盈的,加上這熏香味與韓江雪本身的酒氣,他差點乾嘔出來。

這麼濃鬱的味道,他最是不喜了。

韓江雪強壓著一股子怒氣進門,燭光氤氳,紗簾後影影綽綽有人影。

韓江雪下意識地抵住了腰間的槍套。按理說,危急時刻,韓江雪的性子會越發清醒,可這熏香實在是太讓人迷幻,韓江雪狠狠地甩了幾下腦袋,情急之下,咬破了舌尖,才覺得腦子清亮許多。

韓江雪提槍抵住紗簾,另一隻手猛然間掀開……

竟然是個女人。

繾綣熏香縈繞的,是滿眼的春色。女人略施了粉黛,瓷白的皮膚趁著嫣紅的唇,在暖橘光暈下讓人目眩神迷。

見韓江雪會來了,她輕嗤笑了一聲,從床上爬了起來。

不動不要緊,乍一起身,才發覺女人身上的羅衫並未係帶,鬆垮地籠著周身,該遮的不該遮的……都沒遮住。仔細看來,竟然是一身豔麗的戲服。

修長頸子下的旖旎春光乍然展現,軟玉般的剔透肌理入了韓江雪的眼。

房中的熏香顯得愈發迷人眼了。

韓江雪至此才明白,自己竟然著了道了。

他此時腳軟,周身力氣並不甚聽使喚,女人也是趁著這空當攀援上來,一雙粉藕臂膀環著韓江雪……

韓江雪甩著腦袋,他知道自己此刻需要極度的清醒。他後槽牙一用力,大口的鮮血從口中溢出。極致的疼痛給他爭取來片刻的清醒,韓江雪近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向外靠去。

他知道,呼吸了新鮮的空氣,是有幫助的。

然而女人似乎也看穿了韓江雪的意圖,更欲糾纏,香軟貼過來,韓江雪怒火更盛,索性一把揪住女人的後頸,拔腿向外走去。

女人驟然被一扯,從床榻上摔了下來,慘叫一聲,卻仍舊被韓江雪拖著向外拽去。

外頭的天愈發冷,韓江雪也愈發清醒,手上的力道也愈發重了起來。

女人的衣服被勾在了門上,驟然間失去了最後一層遮羞布,在拖拽中,磨破了皮肉,硬生生拽出一層血絲來……

女人哭喊著告饒,引來了四合院裡所有的燈都燃了起來,眾人紛紛出門看去,女人最後一絲尊嚴,也蕩然無存了……

月兒睡得不沉,聽外麵吵嚷,叫小丫頭出來看。

月兒房間的燈驟然一亮,一如冷冬之中的一碗暖湯……近乎於殺紅了眼的韓江雪在這一刻,才徹底恢複了理智與清醒。

他冷冷地看了眼前的一攤血肉,高聲告知那小丫頭:“這女人不知好歹,肖想太多,需要整治。先捆起來,待夫人出了月子,由夫人親自處置。”

韓江雪知道,自己抬槍就能殺了的人,卻不能為月兒立威。他關切,月兒又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呢?

月兒出了月子之後再去看那陳三娘,已然在拆房被捆得奄奄一息。她從幾歲開始學戲,後來輾轉被賣與他人,終究一身本事,都是舍在男人身上的。

月兒看著那張憔悴不堪的臉,蹲下神,掐住了她的下頜骨。

月兒指尖的力道有點大,疼得那奄奄一息之人都不禁哼了一聲。

“所有人都說你是賤皮子,就該給你賣到男人堆裡去,做下賤的皮肉生意。”月兒頓了頓,“我卻不這麼想。女人何曾生來就該是男人的玩物呢?你呀,應該換換生活了。”

月兒起身,逆著光,居高臨下。

“我送你去寧古塔的煤窯,乾曠工的活去。我教旁人女人當自強,你呢,需要一劑猛藥,女人就權當自己是個男人吧。”

再後來,這陳三娘是生是死,月兒已然不知笑了。韓江雪授意月兒嚴懲了當晚值班的丫鬟婆子,再後來,就更沒有敢肖想爬大帥的床的了……

一顆腦袋爹媽生養的,丟了,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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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月兒愣神,劉美玲猛地推了她一把,才將月兒的思緒拉了回來。

“怎的這麼出神?去是不去?”

月兒若不回想起往事,許還會同劉美玲一般猜忌一番。但想來韓江雪萬花叢中過,卻對月兒這般愛護貪戀,月兒此刻若真生出猜忌之心,反而不仁義了。

“送劉小姐回家,然後送我回去。”

劉美玲見月兒這般堅決,一路上苦口婆心。

“月兒,你生得比旁人美,這是你的資本,但是你一輩子的資本麼?”

“你畢竟生了孩子,身材比之前如何?”

“他愛敬你是真的,可擋不住有前赴後繼往上撲的鶯鶯燕燕啊……”

“你知道女人穿著鬆鬆垮垮的戲服,是多少男人的幻想啊?他們根本招架不住這個你知道麼!”

劉美玲的聒噪一直持續到被月兒送回了家,她一下車,月兒享受了短暫的清淨之後,突然心頭泛起了一陣子空虛來……

她何嘗不是為了月兒好呢?

她說的話,又怎麼能說完全沒有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