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聽完後沉默半晌,眉頭緊皺。宗策以揶揄的目光緊盯著他。
江風說:“一件是五十年多前法律還不健全所導致的錯誤,但時隔四十七年,對方終於找回了屬於自己的真相,洗清了自己的冤屈。一件是司法機構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威性,在證據齊全的情況下依舊做出不公正的判決,最終導致民意反彈。被告雖然承擔了不屬於自己的罪責,可是全國的人民不都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嗎?說明更多的人還是有著屬於自己的是非觀念。”
“這個世界的悲劇從來不在少數。沒有任何的法律或威懾能夠完全杜絕這樣的事情。受害者立足於當下確實很痛苦,但社會也的確是在變得越來越好。雖然對於受害者來說這樣做很難,但隻有懷抱著這種希望人才能活著向前。能救自己的隻有自己,現實就是這樣。”
“推動社會向前發展一直都是痛苦、犧牲、鮮血、眼淚、壓迫。這些東西在曆史浩瀚的潮流中顯得廉價而尋常,可如果就因此裹足不前,就是真正的絕望世界來臨。學會反抗之後才明白什麼叫偉大。尊重、同情,並銘記每一個受到傷害的人,並引以為戒,才是人類社會能夠發展至今,且繼續發展的原因。埋怨和自暴自棄,絕對不是。”
宗策眼神一暗,卻沒有繼續說話。
客廳的玻璃被篤篤敲響,張陽陽問:“什麼聲音?”
外麵飄著一個發須皆白的鬼,正是之前跟在朱晏身邊的那隻。
他朝著裡麵的人拜了拜,似乎很是恐懼,但在江風對他點頭之後,還是飄了進來。
褚玄良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老鬼抱著拳作揖道:“朱晏請了幾位黑道士幫忙,他們在彆墅的周圍布下了陰毒的法陣,我不敢再靠近。請幾位幫幫忙。”
張陽陽聽他們說話,驚悚得汗毛直豎,獨自退到房間的角落。
江風說:“我知道了。這事由我們插手,你可以暫時旁觀。”
老鬼繼續拜道:“我家那小輩獨自留在家中,也請幾位過去幫幫忙。”
江風:“知道了。”
老鬼沙啞著低頭:“多謝了多謝了。”
這樣就決定,由江風和褚玄良去衛老師的家裡看看,張陽陽跟孔溯去見那幾個中學生,宗策留在家裡,不能亂動。
第二天下午五點,孔溯開著車,跟張陽陽一起到指定的茶館。
對麵一群半大不小的學生挪動著屁股站起來,鞠躬道:“孔老師,你真的來啦。”
孔溯手向下一按,示意大家都坐下。
這次一共來了六個學生,五個人穿著藍白色的寬大校服,睜著一雙大眼無辜地看著孔溯。還有一個怯怯坐在角落,劉海有些發長,不敢看她。
張陽陽自我介紹我:“叫我張哥哥。”
孔溯說:“這個是帶來給你們放鬆一下心情的。他是a大的學生,江風的好朋友。”
這家店環境還是挺幽靜的。對麵六個人擠在四張椅子上,排成排坐好。
孔溯說:“你們說吧。先從哪裡開始說起?”
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舉手說:“我就是一班小可愛,我來給你介紹。”
“我們班級裡有一個六人的小團隊,以朱晏為首,還有班長、學習委員等班乾部。反正跟朱晏玩得好的人,就可以當班乾。朱晏看誰不順眼的話,小團隊就會一起欺負他。”
她指著那個角落裡的男生說:“他就是被欺負到退學的那個學生。”
“比如用水潑他,不允許我們跟他說話,偷偷藏起他的作業本,在考試的時候故意給他扔小紙條然後舉報老師,把他熱水壺裡的熱水換成尿,用各種方法把他弄得臭臭的……反正有很多種做法。”
男生還是不說話,坐在那裡摳自己的手指頭。
一班小可愛推了他一把,說道:“說話啊!你不自己站出來說話永遠都不會有人來幫你的!”
張陽陽鼓勵道:“加油!加油!”
一班小可愛以看傻逼的神色瞥向他,目光裡都在寫著:求你閉嘴吧。
在一個人受到傷害以後,逃避是本能的自我反應。旁觀的第三方不應該以自己的標準去看待他,他沒有勇氣,是因為他正在經受著旁人難以想象的恐懼。
“有一天,有一天你想要彆人跟你道歉的話,首先你要告訴他們,你做錯了。”孔溯說,“這次你的朋友不是都在這裡嗎。”
男生悶聲道:“嗯。”
他深吸一口氣,細聲說:“我們是全封閉式寄宿學校,但他們不讓我上我的床,因為我身上有味道,其他班的同學和老師都很討厭我,不喜歡跟我說話。”
張陽陽聽著很不是滋味,肅然問道:“你們老師呢?都不管的嗎?”
一班小可愛:“老師從來不會問。之前那個休學的女生,我跟你說過的,朱晏讓人當眾摸她的胸部,她受不了了,去找老師。可是老師不僅把這事壓下去了,還問她朱晏為什麼和彆人都玩的很好,就是偏偏來欺負她?那些人就在辦公室裡嘲笑她,還有其他班級的學生。”
小可愛問:“這是犯法吧?對吧孔老師?”
孔溯正在一臉鄭重地做記錄,聞言抬了下頭,說道:“啊?我不學法啊?”
“也有老師是好的,比如衛老師。”之前那個男生小聲說,“他會安慰我,給我找乾淨的衣服穿,幫我打熱水,還找過那幾個欺負我的班乾談話,跟他們說道理。但因為他不是我們班的老師,他們說他多管閒事,對他很不滿。然後初三上半學期的時候,同班的那個女生因為抑鬱症休學,衛老師知道後非常自責,就跟學校強烈要求,調過來教一班了。”
他說起衛老師,聲音瞬間拔高,眉目間神采都不一樣了。
“他開學第一課的時候,嚴厲地批評了朱晏,還說如果班級裡這樣的情況再不改善,他就要采用強製劃的措施。然後衛老師就被誣陷性騷擾了!這根本是假的!我沒見過像他這樣惡毒的女人!”
一班小可愛在說他經曆的時候,他聽著仿佛置身事外,毫無反應。周身環繞著一股憂鬱和封閉的氣場。但當衛老師出現以後,他的人物是鮮明的。他在憤怒,被狂悲,在試圖為這個關心自己的人申訴辯白。
他受到的傷害消磨了他對生活的勇氣,可是黑暗裡曾經閃現過的溫情,又像明燈一樣指引著他。
人類的善良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用呢?大概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吧。
一班小可愛說:“朱晏她爸爸真的很有錢,非常有錢。她媽媽還是明星。你看這一次,她想害江老師,一句話就夠了,江老師一輩子就這樣毀了。我們都不知道應該找誰幫忙,之前找江老師幫忙,結果就把他害成了這樣。找你幫忙會不會也害你不好?”
她咬咬唇說:“如果沒有人,我們就自己上了!”
孔溯堵下了她後麵的話:“相信成年人吧傻寶寶!這個社會還遠沒有到需要你們在前麵披荊斬棘的地步。”
她順了把自己的頭發:“現在這是大人的戰場!”
張陽陽提醒她道:“你沒有他們的證詞還真不好說。這應該是大家共同的戰場!他們站出來了,就是前鋒啊。”
“對!”小可愛滑下椅子說,“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出衛老師!”
男生說:“我還是想看看衛老師。”
孔溯想起來說:“我朋友現在去你們衛老師那邊了。一起拍個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