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2 / 2)

胭脂 少地瓜 11574 字 3個月前

胭脂按了按胸口,微微蹙眉,“許是虎子頭一回出遠門,我這心裡,總有些惴惴的。”

盧嬌笑笑,並不以為意,“曉得,早先我頭一回跟著大當家他們出門的時候,我哥也是這般無二,慣了就好了。”

胭脂嗯了聲,“但願如此。”

胭脂在想胭虎的同時,胭虎也在想自家姐姐。

車隊走了半日,押鏢眾人都有些疲乏,正巧前頭有個茶棚,徐峰就叫車隊停下歇息,順便也打探下周圍情況。

見胭虎的視線停留在那對姐弟身上,徐峰笑著捏了捏他的肩膀,“小子,想姐姐了吧?”

胭虎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他們姐弟還是頭一次分開這樣遠。

徐峰道:“還是個孩子呢,也難怪。”

“我不小了!”胭虎就聽不得這話,忙挺起胸膛,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強壯高大一些。

“嘴上都沒長毛,還是小崽子!”徐峰哈哈大笑道。

胭虎剛要反駁,就見盧雄眉頭微蹙走了過來,忙收斂了問好,“五哥。”

盧雄點點頭,又看了那邊母子三人一眼,壓低聲音道:“有些不大對勁。”

“怎麼說?”

盧雄想了下,道:“其實打從那人來托鏢我就隱隱疑惑,若是尋常人家返鄉,又沒什麼貴重財物,哪裡就要鏢局出馬了呢?這樣興師動眾的,反而惹人疑惑。再一個,這母子三人雖言行舉止十分低調,但我瞧著起居進退大有講究,卻不像尋常人家。”

中定鏢局也算頗有名氣,這一趟走下來少說幾百兩銀子,等閒人家卻哪裡付得起?

那母子三人打從上路開始就安靜得很,非但沒有返鄉人該有的雀躍和期待,反而時有不安,似乎隱隱擔心著什麼。

徐峰嗯了聲,點點頭,“臨走前大當家也有此疑惑,故而一口氣叫我們三人出來,又派了這樣一隊精壯的弟兄,也是有備無患吧。”

胭虎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卻不害怕,反而隱隱有些興奮。他舔了舔嘴唇,小聲道:“誰敢招惹咱們,咱們必要叫他們有來無回!”

“好小子,要的就是這個勁兒!”徐峰十分讚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走江湖難免要與人衝突,雖說一山還有一山高,可最怕的卻不是打不過,而是沒正麵迎敵之前自己先慫了。一旦氣勢輸了,十分本事也使不出七分,還打個屁?

盧雄年紀雖小,卻是三個人裡頭最沉穩的,略一沉思便道:“不如先飛鴿傳書,與大當家互通一二。”

徐峰點頭稱是,“也好,謹慎些好。瞧著天兒陰霾霾的,估計今夜會有大雪,且在前麵鎮上休息一日,等大當家的鴿子飛回來再作打算。”

趙恒剛收到飛鴿傳書,還沒來得及打開看,外頭就有人通報說三當家求見。

郭賽?他來做什麼?

趙恒想了下,“請他進來。”

不多會兒,一身黑衣的郭賽就帶著股寒氣進來。他從趙恒抱了抱拳,“大當家的。”

鏢局上下基本都是過命的兄弟,但凡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眾人都是兄弟相稱,可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郭賽就同大家有了隔閡,隻管公事公辦的叫“幾當家”。

趙恒請他坐下,又問他有什麼事。

郭賽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聽說大當家要攆胡九娘出去。偌大一個鏢局,難不成就容不下一個弱女子?”

趙恒不曾想他竟是為此事而來,卻也沒隱瞞,“她本就不是鏢局的人,何來攆不攆一說?眾兄弟都在為鏢局拚命,她一個外人在,多有不便。”

郭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想那江姑娘,自然是內人了。”

趙恒就擰起眉頭,語氣也變冷了,“三弟慎言!”

“我說的什麼,大當家心裡有數,何苦惺惺作態?”郭賽冷笑道。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趙恒也懶得同他虛與委蛇,“這裡沒有旁人,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說。我問心無愧!”

“好好好!”也不知那句話戳到,郭賽臉色陡然一變,徑直從座位上站起,“你趙大鏢頭自然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天下沒有對不起的人,而我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給人拿去做了填旋也活該!”

到了最後,那話幾乎是從胸腔裡吼出來的。

他本來是想看見趙恒陡然變色的驚慌,然而等了半晌,卻聽趙恒歎了口氣,“你果然是記恨的。”

“你什麼意思?”郭賽一愣,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趙恒自顧自倒了一杯茶,“當年你我還有老徐三人一同押鏢,路遇埋伏,我本欲殿後,是你硬替了我,我是感激的,故而這幾年對你頗多忍讓。”

“忍讓?”郭賽怒極反笑,“你管這叫忍讓?分明是你欠我的!你們既然早就突圍出去,卻偏偏要拖了那麼久才來回援,難道還要我帶著這條腿對你感恩戴德不成?徐峰和那些嘍囉都是你養的狗!隻是看我不順眼!說的那樣光風霽月,還不是”

“沒有誰要拖延,也沒誰想害你!”郭賽的腿傷一直是趙恒心頭一根刺,每每夜深人靜他也時常會自責,想著若是自己當時更謹慎些,若是自己的功夫再好些,也不必累的兄弟落下終身傷痛。故而這幾年郭賽的陽奉陰違他看在眼裡,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

但他可以忍受這樣那樣的不尊重,卻唯獨不能接受自己的兄弟被人指責!

趙恒猛地站起身來,一把將衣裳扯開,露出胸前那道猙獰的傷疤,兩隻眼睛充血,如同一隻被逼到極致的野獸,“你被陷在原地,我與二哥俱都心急如焚,可當初咱們輕敵,陷了人家埋伏,腹背受敵,我與二哥帶人突圍之後再次遇襲!二哥生生扛了三刀,拚了命都不要,叫我回來救你,但凡我有一點想逃,這一刀也不必當胸而過!”

郭賽如遭雷擊,許多細節連同塵封的記憶碎片一起瞬間炸裂,如跑馬燈一樣在他腦海中騰空而起!

當年他隻覺得自己被拋棄,記恨上了所有人,對外頭的事自然漠不關心。可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那趟回來之後,徐峰和趙恒都有好長時間沒露麵,盧家兄妹又小,頂不起事兒,鏢局有將近小半年沒接大生意。

竟是這樣?

竟是這樣?!

不,不不,一定不是的!

是他們在騙自己!

他越發悲憤起來,乾脆抬手一掌將桌子劈碎,一張臉漲的通紅,青筋暴起的喊道:“左右如今往事都如過眼雲煙,你們隻管怎麼說都好!”

趙恒已經重新坐了回去,對著滿地狼藉淡淡道:“本不必說的,信不信由你,我但求無愧於心。”

“那你當時為何不講!”郭賽臉上好像要濺出血來。

“用人勿疑!”趙恒微微抬高了聲音道:“既是割頭換頸的兄弟,又何來懷疑?既然沒有懷疑,又哪裡需要講!?”

其實當初他發現郭賽反常的時候並沒往這上麵想,還是心思細膩的盧雄覺察到了什麼,趙恒一開始還不信,可後來郭賽表現的越來越明顯,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然而那個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郭賽又從來沒明確表示過不滿,若是趙恒貿貿然解釋,反而讓人覺得郭賽心胸狹隘。

他總以為隻要自己以誠相待,郭賽總有一天會明白,會想通,可現在看來,終究是自己想的太好。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不如早在盧雄提醒自己那日,兩人就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可事到如今,後悔也晚了。

有時候趙恒也會想,想問題究竟出在哪裡,是自己對兄弟們太過信任,所以也覺得大家也該一般無二的信任自己嗎?還是說其實事情打從一開始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又或者,他明知郭賽心裡有疙瘩,卻還不主動上前尋求解決,是否也是早在一開始就猜到了結局,所以一直逃避,不敢麵對?

不過既然如今都敞開來說了,隻要誤會解除,想來……

然而趙恒剛要說話,卻見沉默許久的郭賽忽然猛地往牆上擂了一拳,手上立刻就見了血。

他指著趙恒大罵:“好你個義薄雲天的趙大鏢頭,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你行的正坐得直,這些年卻瞞的我好苦,如跳梁小醜般任你們取笑!誰知道了不說你有情有義?我隻被蒙在鼓裡,卻襯的你越發高風亮節!你好,你好得很!”

“你好得很!”

郭賽惡狠狠撂了這話,便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趙恒想叫卻叫不出聲,片刻後,滿身疲憊的坐了回去。

這一天,到底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