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珩嘀咕了一句,“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若我說是第一個,你會不會一劍捅死我……”
莫少珩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趕緊改了口,“第二個。”
果然,男人都是好麵子的,他才說第一個,趙棣那冰冷的氣息就更冷了一些。
趙棣有些疑惑:“什麼樣的條件能讓他說動東唐的聖人借這麼多糧食?”
莫少珩沉默了。
他現在不會被趙棣當場捅死了,但他要是直接說出他和李垣交易的條件,趙棣怕是要抓他去遊街,然後當街捅死。
這可怎麼辦?
莫少珩腦子轉得飛快,不行,他得拉趙棣下水。
隻有將兩個人的秘密變成三個人的,甚至連趙棣也無法說出口的秘密,他就安全了。
況且他和李垣定下君子之約,若將趙棣也拖進來,事兒反而好辦了。
一個絕妙的計劃慢慢成型,既不會傷害北涼的利益,又能讓他完成承諾。
莫少珩抬起了頭,既然趙棣這麼想知道他和李垣的交易,告訴他也無妨,“鹽,東唐缺鹽。”
“我有一套製鹽工藝,優於現在出鹽率十倍,最重要的是並不會用到現在普遍使用的礦鹽,算是完整開辟的新的鹽源。”
趙棣猛地抬頭看向莫少珩。
何止東唐缺鹽,其他諸國同樣缺鹽,為了控製鹽價,朝廷每年都必須大動乾戈,但私鹽商販還是有不少頂風作案。
若是十倍於現在的出鹽率,又和現有的製鹽不衝突,其影響難以想象。
甚至不弱於當年南離獲得絲綢的影響。
當然影響的方向是不同的,絲綢是為了斂財,鹽是為了解決民生。
也難怪李垣無論如何都要答應為莫少珩借糧,恐怕不僅僅是出鹽率,還能大規模生產。
李恒當是已經驗證過莫少珩所言非虛,所以這才迫不及待地應下了這場交易。
也難怪莫少珩偷偷摸摸的不敢宣之於口,要是被人知道他和李垣做這樣的交易……
但莫少珩也沒有直接將工藝直接交給李垣,看來他在絲綢上吃的虧也讓他長了個心眼。
但為何現在又肯告訴他了?
這一夜,莫少珩拉著趙棣談了很久,最後死皮賴臉地將那錠碎銀子硬塞進了趙棣的手掌。
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但趙棣似乎很滿足地離開房間,也沒將莫少珩拉去遊街的打算了。
莫少珩的確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莫少珩打著哈欠從房間內走出來,昨晚沒怎麼睡好,一身的腰酸背痛。
靠在牆邊的青年劍君,高深莫測地看著莫少珩,“人不風流枉少年,世子當真是風流名士。”
“不過,少年人要自律。”
莫少珩差點沒一口口水噴出來,這家夥在說什麼?
他還沒追究,讓這家夥昨晚上盯梢,他是怎麼盯的,人都進他房間了。
莫少珩一大早就出了門,因為趙棣,李垣一碰頭,周圍的人看他們的目光就詭異得很。
他還是先走為敬,不過他的借口是,聖人新封了他一個四門助教,他得掙點表現。
一大早,莫少珩就去國子監報道了。
雖然去得早,但國之監入職的手續繁雜得很,全靠腿跑著傳遞文書,這一等到了下午才辦妥。
國之監那些文士看到莫少珩的時候,也詫異得很,實在想不通莫少珩為何被安了這麼一個職務,哪怕是安其他職務也解釋得通啊。
傳道授業,首先得自己身正兼德。
不過也不敢多言,這可是聖人親自下的旨,而不是三省六部的調職。
辦好手續,由一同僚帶領著。
“四門助教其實是一個閒散之職,平時就協助各位文學博士教導好學生就行。”
“不過,世子這個學舍的博士最近要告假,得麻煩世子多操些心。”
同僚的表情有些古怪,因為這個學舍的博士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個了,換之前都是從告假開始。
此時。
趙景澄這小胖子的學舍可是熱鬨得緊,大老遠就能聽到趙景澄咋呼咋呼的聲音,和其他學舍的安靜或者朗書聲完全不同。
“告訴你們,我最近得了臨江仙字貼的真髓。”
“不是我吹牛,我現在的書法那是大有長進。”
其他同窗自然是不信,“誰不知道臨江仙的書法極為難以模仿,根本就不知道其中門道。”
“你就算得了幾幅臨江仙的字幅又如何,連好些書法大家都說隻能模仿其形而不能得其境。”
趙景澄雙手一叉腰,“那是你們不知道秘訣在哪裡,嘖嘖,那天臨江仙在教他身邊那個小道士練字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可是將那秘訣偷聽得清清楚楚,不信我寫給你們看。”
學舍中的文學博士早習慣了這鬨哄哄的情況,但一聽不由得也來了興趣。
隻見趙景澄擺好了紙墨,閉目靜心。
看得人一愣一愣,好像還真有那麼一回事兒。
趙景澄眼睛睜開,眼中似有精光,口中還念念有詞,仔細聽,似能聽到什麼,“提筆要有劍士刺敵的凶猛,收筆要有刀客收刀入鞘的氣魄。”
然後筆冒一扔,筆往硯裡麵一刷,手上是龍蛇飛舞,墨水是四處飛濺。
然後在紙上大刀闊斧的落下幾字,“如何?”
四周鴉雀無聲。
那文學博士氣得胡子直抖,胡子上一半黑一半白,袖子一甩,“有辱斯文。”
拂袖而去,他再多呆一會,都能氣得躺地上去了。
其他同窗也反應過來,摸著臉上被甩了一臉的黑點,“啊!趙景澄我和你拚了。”
叫聲四起。
趙景澄縮著脖子,怎麼回事?他是按照那秘訣來寫的啊,他覺得他特彆有狀態。
見自己闖了禍,趙景澄反而沒有往外麵跑,而是跑向學舍後麵的一個角落,扛起一個人,這才往外麵跑去,“趙禦寧,我們去給彆人當小兵,不要上這什麼勞子學了。”
莫少珩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旁邊的同僚尷尬到了極點,“世子……世子不必驚慌,正常的,正常的。”
莫少珩:“……”
有人進來,學舍內的學生這才安靜了一點,齊刷刷地目光看向門口抱著琴的莫少珩。
一雙雙眼睛,一個勁的眨。
旁邊那同僚咳嗽了一聲,“還不回座位?”
讓他意外的是,原本以為要咋呼咋呼地一群紈絝,竟然乖乖的回去了,還裝模做樣坐得筆直,要是將他們臉上的墨水擦乾淨,或許能更加可信一些。
一共十五個少年,國子監師資力量雄厚,一個學舍大致就是這麼多人。
“這是你們新的四門助教,他以後會協助知山先生一起教你們課業。”
突然一個學生道,“老師,知山先生應該要調職了,剛才趙景澄差點將知山先生氣得躺地上了。”
趙景澄瞪了一眼那說話的學生,“範慎你胡說,我才沒有。”
那同僚又硬著頭皮說了兩句,然後走了,留下一屋子十五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和莫少珩。
“你就是臨江仙?你手上的可是千古名琴春雷?以後由你當我們助教?”
莫少珩看著一個個臉上墨水一灘的少年:“……”
他大概知道剛才那同僚為什麼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了,也大概明白為什麼國之監的文學博士說告假就告假了。
這個學舍怕是聚集了一堆問題學生。
除了趙景澄,莫少珩還見到了他那小侄子趙禦寧。
莫少珩點了點頭,“恩”了一聲。
底下的學生安靜了一會,然後……
“他真是臨江仙啊,北涼第一的才子。”
“可威風了,昨天還騎大馬闖飛花令陣,將南離的那個名士比得臉都白了。”
“長得是有點好看。”
“天天被人罵又怎麼了,他有才啊。”
這時,那個剛才離開的同僚又回來了,臉上有些尬尷,小聲道,“世子,知山先生下午怕是不能來授課了,要不你下午就代一課……,隻要看著他們,不讓他們到處惹事就成。”
莫少珩心道,他代教一課自然也是沒有問題的,他無論是經文,製藝,詩詞,亦或者策論,皆是舉世的名學大儒所教,教一些少年搓搓有餘。
問題出在這些學生。
想了想,第一天上任,倒是不好拒絕。
點了點頭。
那同僚這才鬆了一口氣,離開。
莫少珩將琴放在學舍前麵先生專用的矮桌上,盤膝坐下。
知山先生應該是一個雅儒,矮桌上還點了熏香,烹了茶,原本應該聞香識雅趣,烹茶教桃李,結果……
莫少珩將矮桌上沾了墨點的書拿在手上,“這是?”
那個叫範慎的學生答道,“剛才趙景澄吹牛,說他能仿寫你的字,結果將墨弄得到處都是。”
這個範慎說起來和莫少珩還有點關係,正是他的老師上議大夫範寇的孫子。
範慎也喜歡莫少珩的字。
所以他還專門找過他祖父,“祖父,世子是你的學生,彆人家的學生要是字寫得好,都會送後輩字帖,你是不是也能讓世子送我一點字帖?”
結果,他祖父隻給了他一個“滾”字。
嚇得他差點連滾帶爬。
趙景澄聽著範慎告狀,氣得直接站了起來,這個範慎跟他祖父一個德行,那張嘴一向氣死人,關鍵他不氣彆人,天天氣他一個人。
莫少珩看了一眼趙景澄手上的鬼畫符,說了一句,“寫得還不錯,意境到了。”
“隻是,以後不要糟蹋了書。”
原本正準備生氣的趙景澄都愣住了。
何止他,其他人都愣住了,這都算寫得不錯?
那……他們也可以。
莫少珩繼續道,“對了,知山先生今天該授你們什麼課?”
一群人:“……”
他們怎麼知道,他們又不是真的來上課的。
倒是有學生翻了半天課本,“是《拾遺記》。”
然後是一陣唉聲歎氣,“世子該不會也像那些先生一樣,文縐縐地給我們念一天課文吧。”
“你可是我北涼的第一才子。”
“就是,怎麼能和他們一樣。”
哀嚎一片。
莫少珩:“……”
他算是看明白了,皆是一群不愛學習,又愛惹事的小霸王。
想了想,也對,若不拿出點真本事,怕是鎮不住這些刺頭。
《拾遺記》講述的是五穀由來,其實是一篇很有趣的古文。
想了想,讓一名學生去將開始那位同僚找來,問了問,“今日下午如何授課是不是都由我決定?”
同僚疑惑地點了點頭,如何授課?自古不都一樣。
莫少珩嘴角帶笑,這就好,轉身對十五個少年道,“今日,帶你們出去玩如何?”
噗,那同僚差點一個趔趄沒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莫少珩有多恣意猖狂,他們是知道的,但好歹他現在是在授課,也算是為人師表了。
結果,他第一節課,就直接慫恿學生逃課?出去玩?
莫少珩怕不是瘋了,這裡可是國子監。
正要說話,隻見一群學生跟打了雞血一樣,刷地就蹦了起來,“啊啊啊,誰敢攔我,誰敢攔我。”
媽呀,以為他們不想逃課啊,隻是先生每次都告狀啊,他們回去之後挨了不少板子。
可是……
這次是四門助教讓他們逃課出去玩的。
高興得差點在地上打滾。
莫少珩看著一笑。
這些少年啊,規規矩矩讓他們上課定是不行的。
帶著十五個小惡犬向外麵走,至於帶出去會不會有問題?
嗬,都是十一二的少年了,平時在涼京一個二個都是欺行霸市的小霸王,他們不去欺負人就算是好的了,彆人欺負他們?
不過,出門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國子監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涼京衛的左都衛袁付帶著一群人走向一學舍,看上去氣勢凶凶的。
莫少珩眉頭一皺,涼京衛怎會進入國子監?
對旁邊一看熱鬨的助教問道,“袁付這是來乾什麼?”
那助教歎了一口氣,都沒看清問他的人,答道,“來抓人,洵州六地丟失,守備郭肅難辭其咎,罪及滿門,這是來抓他父親郭老文士的,可憐郭老文士在國子監教了一輩子的書,最終卻落了這麼一個下場。”
涼京衛抓人自然是凶猛異常,凶神惡煞。
那學舍中不明所以的學生嚇得臉都白了,哪裡見過這般仗勢。
幾個涼京衛正要衝進去。
這時,一陣琴聲響起,幾道劍光將衝進去的幾人又逼了回來。
袁付黑著臉看了過來,春秋指法?
又是莫少珩!
“世子這次又是什麼理由攔我涼京衛?我奉刑部之令抓人,世子要罔顧國法不成?”
莫少珩歎了一口氣,他的確沒有理由攔涼京衛執法,但……
“彆當著學舍裡麵學生的麵抓人,讓他……授完這最後一節課吧,也算是給一位一生都在傳道授業的師者最後一點顏麵。”
“再則,這些學生,若見到他們的先生被人強行抓捕,心裡得多驚恐和不知所措,恐怕會留下一生的心理陰影。
袁付都愣住了,這是什麼奇怪理由?
莫少珩繼續道,“將心比心,袁大人或許不曾為人師表,但總歸是彆人的弟子。”
眾人:“……”
莫少珩真的有些與常人不同。
他考慮的問題還真是另辟蹊徑。
這裡都是些為人師表者,心裡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要是有一天他們也在自己的學生麵前,被人這般強行對待……
他們都能想象,於弟子,於老師,那將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正僵持著,學舍中的老者走了出來,深深地看了一眼莫少珩。
因為莫少珩的這一刻的阻止,保留了他最後的一點尊嚴。
然後對袁付道,“走吧。”
這最後一課他還是沒有授完。
莫少珩也是一歎,洵州之失錯在南離,但作為守備也的確責無旁貸,可禍及滿門,是不是也太嚴苛了一點?
感歎了一番,帶著一群用奇怪眼神看著他的少年向國子監外走出。
他們這個四門助教也忒奇怪了。
好像真的有哪裡不一樣,但要他們說得具體點,他們又說不出來。
莫少珩說道,“要我帶你們出去玩也可以,不過你們得保證不要亂跑,不然下次就不帶你們逃課了。”
十五個少年眼睛都亮了起來,下次還帶他們逃課?
他們得聽話點,不然就沒有下次了,天天呆在學舍裡麵,他們都快發黴了。
眾人也反應了過來,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不好,莫少珩帶著學生逃課了。”
喊完也感覺詭異得很,一個剛才還為一位先生的最後的顏麵攔在涼京衛前的四門助教,現在公然帶著學生逃課?
趕來的國子監祭酒,差點喘不過氣來,半響才憋出四個字,“離經叛道。”
他定要向聖人那裡參上一本,他國子監育人無數,還從來沒見過直接大張旗鼓讓學生誤入歧途的。
此時,十五個少年正衝出國子監,那門衛哪裡攔得住這些小魔頭,本來這些小魔頭平時就三兩成隊的逃課,這次倒好,一個不剩。
出了國子監,有學生問道,“世子,我們去哪裡玩?”
莫少珩答了一句:“烏衣巷。”
最激動的是趙景澄,“我們一起去給彆人當小兵。”
他可是知道,現在他們涼京的兩位老將軍,自己組了兩個隊伍,然後跑去鎮北王府借了主持遊戲的一群府衛,正在烏衣巷玩三街之戰,聽說好多武勳府邸也在組織隊伍了,這三街之戰在武勳世家已經越傳越厲害了。
說什麼想要培養將軍之才,就必須得從這三街之戰開始,說得神乎其神。
莫少珩沒有解釋,他一個助教,雖然說是代這一下午的課而已,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至少這一課他需要認真教。
與此同時,國子監祭酒已經顫巍巍地去聖人那裡告狀去了。
長公主趙瑾禾那裡,經過一夜的發酵,也有不少人攻伐她,她也寫了封手信,讓人帶來詢問莫少珩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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