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珩以前在老家的時候, 家裡就有一口壓水井。
井口被密封住,能保證井水的乾淨,又能防止意外發生。
隻需要在上麵壓下一個類似杠杆的軸, 就能將水直接抽上來, 用水桶在管道處接水就行。
其原理其實很簡單,利用的就是大氣壓強,通過擠壓出管道中的空氣, 造成壓力差,管道就會吸井中的水,從而噴湧而出,就像小時候玩的玩具水槍吸水一樣。
不過餘叔聽得一愣一愣的。
可行不可行,還是得先做出來看看才行。
幾日後, 早朝。
朝堂上,依舊對那妖星異相議論紛紛, 眼睛的餘光時不時看一眼莫少珩。
其實他們也驚訝得很,發生這樣的事情, 莫少珩居然照常上朝,似一點也沒有被影響一樣。
要是自己,恐怕早憂心忡忡地關閉府門,在家心驚膽戰了吧。
莫少珩看著最激動的周正安,這事看上去是由他牽頭,一個勁往莫少珩身上潑臟水。
但莫少珩不太敢肯定, 周正安在這次事件中到底充當的是什麼角色, 份量有多大。
因為, 周正安不僅在將妖星的卜卦往他身上引,還一個勁逼迫莫少珩,和燕王成親, 破了卜卦。
看上去似乎是在為以前的事情報複。
但僅僅是報複,還是借報複之名正大光明的陷害,連莫少珩都分不清。
事情經過這幾日的發酵,已經有不少官員請聖人定奪了。
在他們看來,這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馬虎不得。
這時,莫少珩突然站了出來。
眾人不由得一愣,莫少珩這幾日在朝上,對所有人的言語充耳不聞,似無奈又是認命。
現在怎麼到了基本要蓋棺定論的時候,突然站了出來。
隻見莫少珩直接拱手,“稟聖人,臣近日在涼京城中四處走動之時,常聽聞城中百姓言及,每一年,我涼京百姓,多有意外跌落井口隕命的慘劇。”
“臣聞之,心疼萬分。”
“更心疼的是,無知百姓將這意外之事說成是水鬼索命等聳人聽聞的詭異之事,讓無辜死者連死後都落得一個汙名。”
莫少珩說的的確是事實,落水而死在古代可不是一個好名聲,人死了已經足夠憋屈了,家人足夠傷心了,還要被人汙言穢語的詆毀一番。
眾人:“……”
莫少珩現在還有心思心疼城中落水之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那模樣就像先賢在世了一般。
莫少珩這是在乾什麼?
有人道,“這是常事,知道了又如何,難道還能讓涼京百姓不喝水了?”
彆說涼京城內經常有意外落水的事情發生,連皇宮內也有。
這樣的事情多半不願意被人提及,晦氣。
莫少珩答道,“臣聽聞此事後,徹夜難眠,茶飯不思,痛徹心扉。”
眾人:“……”
聽得他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莫少珩繼續道,“臣想著,既然發現了問題,作為我北涼的官員總不能視而不見。”
“臣苦思冥想,竟也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應對方法。”
“臣有一法,能將井口封閉起來,但依舊能從井中提水,並不影響正常的用水和生活,從而解決我涼京每年意外落水身亡的慘劇。”
眾人:“……”
將井口封起來,還能繼續提水?這是什麼說法?
但若是能解決意外落井的慘劇,的確是一重大的事情。
他們也大概看清楚了莫少珩要乾什麼了,莫少珩這是要製造新的輿情來壓過妖星的傳言。
有人道,“世子此言當真?怎麼聽著不合常理?”
莫少珩答道,“通過我改造的水井名叫壓水井,並不需將水桶扔進井中提水。”
“至於是否屬實,可讓工部的匠人去烏衣巷查看,我已經改造出來了兩口井。”
“這井連我北涼小孩都可輕易使用,而毫無危險可言。”
眾人:“……”
都已經弄出現成的了,看來莫少珩對此十分的有把握。
莫少珩繼續道,“若諸位現在就要看,也可,我今日帶了一些匠人,已經準備好了工具,就在殿外候著,可以立即改造一口井供大家參考。”
眾人:“……”
這是有了完全的準備啊。
聖人想了想,說了一個字,“準。”
因為這金殿外就有一口老井,並不費事。
莫少珩早讓人將東西準備完善,剩下的就是安裝而已。
隻是看效果的話,也就一兩刻鐘的事情,當然要長久使用,還需要加固處理一下。
莫少珩也不敢耽擱聖人和各位大臣的時間,先讓大家看看效果再說。
兩刻鐘後,一口封好井口的奇怪水井就出現在了大家麵前。
莫少珩找到了工部尚書,“還請大人上前一試。”
本來找聖人效果最好,但是吧,莫少珩多少沒敢讓聖人乾苦力。
工部尚書走上前,好奇了半響,隻見那封好的井上有一個鐵鑄器,後粗前細的露在井上,尾部似連接進了井裡。
鐵鑄器上,有一個二三十公分的壓手柄。
看上去怪模怪樣的。
莫少珩先是倒了些水在鐵鑄器裡麵,目的是密封,讓井內形成一個密閉空間,這樣才能形成壓力差,不然井裡和外部空氣連通的話,壓強就是一樣的,水壓不上來。
莫少珩示意了一下,對工部尚書道,“請。”
工部尚書將官袍往腰上一卷,紮了個馬步,開始壓那壓手柄。
莫少珩:“……”
看著一個古人壓壓水井,也挺有畫麵感的,還有一種穿越了時代的詭異感覺。
“咕嚕咕嚕。”
井中似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鐵鑄器裡麵也有破喉嚨一樣的“吼吼”聲,似風聲,又似什麼怪獸的聲音。
眾人正伸長了脖子好奇地看著,這時候,一道白色的水花直接從鐵鑄器的管道中噴灑了出來。
白花花的,在冬日裡麵帶著一股寒意。
莫少珩趕緊將準備好的水桶,去接噴出來的水。
哪怕工部尚書驚訝得忘記了繼續壓,那水依舊不停的往外麵流。
眾人:“……”
這個奇怪的工具,還……還挺神奇。
從花費上來看,改造一口井的花費似乎也並不太大。
這可是個好東西,一看就方便了好多。
特彆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難免被其神奇的效果所吸引。
想一想,要是他涼京都是這樣的水井,旁人看了怕是都要驚奇羨慕,但實際的花費卻完全沒有想象那麼多。
眾人還在驚訝,看出水小了,時不時讓工部尚書再壓一壓,甚至有幾個老官兒,挽起袖子,親自上手了。
這壓力柄竟然也不是太沉,使用起來賊方便。
莫少珩:“……”
一群多大的人了,竟然玩上癮了。
要是讓北涼的百姓知道,朝堂上的百官現在是什麼樣子,他可就罪過大了。
莫少珩趕緊對聖人道,“懇請聖人在涼京推行此井,以減少意外落井的慘劇。”
聖人都伸著腦袋看了好半響,這才道,“的確是一個解決憂患的好辦法。”
都將井口給封了,看誰還能掉井裡麵去。
看似小小的改動,卻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聖人看了莫少珩一眼,然後道,“著諫議郎莫少珩推行此事,工部從旁協助。”
莫少珩一愣,原本他以為是工部推行,他從旁協助。
臉上一喜,由他推行的話,他就可以大大的在涼京百姓麵前露露臉了。
百姓自然能看到此井的好處,在他流言蜚語不斷的時候,正是洗白的好機會。
亂世的妖星卻在做好事,哪有這個可能嘛。
眾人重新入了金殿。
莫少珩還在暗自歡喜,這時有人嘀咕了一句,“就一些小恩小惠,怕是依舊抵不了妖星的嫌疑。”
莫少珩看了過去,這誰啊?
有些好笑的道,“敢問這位大人,你對北涼又做過什麼天大的貢獻?”
“自己什麼貢獻都沒有,還詆毀他人的功勞,怎麼開得了這口。”
哪來的臉!
說得那人麵紅耳赤。
莫少珩嘀咕了一句,“哪有妖星天天為北涼做好事的,要這樣,我還巴不得我北涼多一些這樣的妖星。”
眾人:“……”
本以為莫少珩對此事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他居然敢當眾評論。
莫少珩正高興呢,看吧,讓你們啞口無言,他這都叫亂世妖星,其他人還不得被稱上一句碌碌無為的庸才。
這時,周正安看了一眼莫少珩,道,“你既想洗脫妖星的嫌疑,早日和燕王成親便是,不然也怪不得他人猜疑。”
莫少珩臉都黑了,不提這一茬他會死?這個周正安,沒見過這麼死腦筋,一磕到底的。
莫少珩道,“周大人還是多花點心思,看能不能再找個親家吧。”
這就是直接戳人傷口了。
周正安府裡發生這樣的事情,哪裡還可能有點門臉的人和他成親家。
兩人直接在殿上噴了起來。
眾人:“……”
他們北涼的朝廷,愣是被這兩人弄得變了個樣,以前,多嚴肅啊。
結果,兩人各被罰俸一月。
莫少珩:“……”
雖然他的俸祿少得可憐,但好歹是他的工資啊,平白被拖累著罰了一月。
下了朝,莫少珩向金殿外走去。
這時候,五殿下趙焰秋走了過來,“其實,周正安說得也沒錯,與其被這樣胡亂猜忌,還不如早日完婚。”
莫少珩一愣,什麼時候行事荒唐的趙焰秋也這麼迂腐了?
趙焰秋目光有些閃爍,“要是……要是你需要,我也是可以幫得上忙的。”
“你和燕王退了婚,我可以暫時……我是說,為了破了這卜卦,可以暫時入……入我府上,等風聲過去了你再回鎮北王府……”
“當然這也是權宜之計。”
結結巴巴。
莫少珩都被逗笑了,正要說一句,虧你想得出來這樣的辦法。
這時,突然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
莫少珩回頭,就看到了趙棣那雙莫名陰沉的目光。
莫少珩:“……”
該不會聽見了吧?
看這表情,八成是沒得跑了。
趙棣腦門的青脈都在鼓動。
當著他的麵,竟然有人說,等他們退了婚,迎莫少珩入門?
他們還沒有退婚呢。
趙棣沉著聲說了一句,“你們繼續。”
睜大著眼睛盯著,看還能說出點什麼來。
趙焰秋一咬牙,“反正你們是假婚約,反正你們遲早都要退婚,你肯定不會幫莫少珩破了卜卦,那麼我來。”
遲早都是沒關係的兩人,他這也算成人之美。
趙棣臉黑如墨,當著他的麵,當著他的麵竟然……
趙棣看見莫少珩,“你是不是也覺得他這辦法特彆好?”
莫少珩:“……”
管他什麼事情啊。
他這不也正在震驚趙焰秋這奇葩的腦回路。
為了擺脫妖星的身份,連假成親都想得出來,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皇子,真辦了這假婚事,可是要被人記住一輩子的,哪有說起來那麼簡單。
小孩子心性。
莫少珩答道,“除非萬不得已,這法子還是不考慮的好。”
他回答得算十分的委婉了,照顧了各方的感受。
趙棣:“……”
意思是……還真考慮過啊?
好你個莫少珩,婚約還沒有解呢,一天就想著紅杏出牆。
忒渣了,他都還沒有計較上次去求姻緣的事情,現在居然變本加厲了起來。
趙棣看了一眼莫少珩和趙焰秋,話都沒說,退回了金殿。
莫少珩也正跟趙焰秋道,你這法子何止是自損八百,簡直是將簡單的事情往複雜了整。
才說兩句,這時候趙棣又出來了,扶著顫巍巍的禮部尚書溫守責。
莫少珩和趙焰秋都是一愣。
趙焰秋手指著趙棣,半響才吐出一句話來,“你個小人。”
居然……居然去找溫守責。
莫少珩和趙焰秋被罰了,被罰的罪名實在難以啟齒。
溫守責也是氣得身體直顫抖,他剛才聽燕王所言,差點都以為聽錯了。
“你們一個是皇家五殿下,一個是我北涼世子,你們怎麼敢光天化日之下……”
莫少珩也是一臉烏漆嘛黑,趙棣這個小人。
趙棣看著莫少珩瞪來的目光,哼了一聲,怪他?
他聽著溫守責訓人,特彆的爽,讓他們知道,乾的是什麼錯事,看以後還敢不敢背著他鼓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出來。
莫少珩一回到家,直接捂進了被子中,太他媽丟人了。
真的,就像紅杏出牆被抓了個正著,被訓了一頓一樣。
“趙棣這家夥也忒幼稚了,他怎麼想得出來,居然去找溫守責。”
“要是溫守責當了真,來了勁兒可怎麼辦。”
溫守責要是也催促他們成親,免得鬨出什麼紅杏出牆的皇室醜事來,他的催促,完全不是周正安能比得了的。
愁死他,這個節骨眼,趙棣添什麼亂。
氣得莫少珩直咬牙,沒想到平時不言不語的趙棣,居然從背後捅了他一刀,痛死他了。
果然是亂吠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亂吠。
此時,趙棣也回了府邸。
明明報複了一番,但為何也並沒有特彆開心。
特彆有一種,趙焰秋在趁機打劫的感覺,要是莫少珩真動了這心思,還不得將他綠得頭頂長出一片草原。
還好,溫守責逼迫兩人許諾,暫時不會再見麵,才放他們離開。
但……
沒了一個趙焰秋,還有其他的王孫公子。
他怎麼突然覺得,知北曾經的一句話特彆的有道理,多少人排著隊等著他們退婚,眼睛等綠了的都有。
路過書房,書房外,知南和知北正在聊天。
知北眼睛有些濕潤:“這本話本,裡麵的男二也太可憐了,明明那麼喜歡女主還不自知,天天以虐女主為樂,結果等女主都嫁人了,他才明白過來,哭得哭天搶地的,可惜為時已晚。”
莫少珩話本中的男二光環開始發揮效果了。
要說一本書裡麵,最讓人心疼的就是男二了,有時候甚至能搶走男主的光環。
比如知北手上這本,莫少珩用力過猛,男二太秀了,秀到最後讓人心疼到了不行。
知南看了一眼,“讓你一天彆看這些話本,昨日府內的繡娘因為看話本,眼睛都哭腫了,誤了給天妃娘娘的繡品,現在還在受罰。”
知北答道,“你說的是吳娘啊,他看的話本就是我這本,明明是美滿結局,偏偏讓吳娘都哭得起不來床。”
“給你說,那男二是真心喜歡女主啊,可是他就是跟開不了竅一樣,將人急死了都。”
“哎,錯過了,就直接沒了,最後打了一輩子光棍。”
“特彆是,躲在牆角,看男女主成親的那一幕,嘖嘖,我看得眼淚都包不住,太心酸了。”
趙棣剛好走過來,看了一眼知北一臉的眼淚,一個大老爺們哭成這樣也挺稀奇的,不由得問了一句,“怎麼了?”
知北答道,“沒什麼,就是一個蠢貨,從小和一女子定了婚,可是太作了,結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媳婦嫁給了彆人,還得口是心非地送上祝福。”
“殿下,你說這人是不是太蠢了?”
趙棣點了點頭。
可不是蠢,若是他,都有婚約了,憑什麼放手。
旁邊的知南說道,“話本都是假的,現實哪裡會有這麼蠢的人。”
知北這才開心了些,“也是,蠢成這樣也是活該,活該自己媳婦變成了彆人的。”
趙棣進了書房,但身體突然一僵。
自己媳婦變成了彆人的?
看向知北,這個從小沒心沒肺的小侍衛,確定不是在諷刺人?
趙棣心裡有些煩,在書房看書也總是看不進去。
半響抬起頭,“莫少珩該不會真有彆的心思吧?”
他怎麼敢,好歹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最懂禮教規矩。
但……莫少珩也是最離經叛道之人,全涼京都知道。
趙棣揉了一下額頭,莫少珩要是為了擺脫妖星嫌疑,是有可能和人成親的,而且這個可能性很大。
這時,有府上的人來報,“稟殿下,天妃身邊的嬤嬤來了。”
趙棣正了正神,讓人將那嬤嬤叫來書房。
嬤嬤道,“殿下,天妃和鎮北王妃已經商議好,儘快背著溫守責解除婚約,還請殿下選個時日,將事情辦妥了。”
趙棣眼睛都眯了起來,“這事情莫少珩知不知道?”
嬤嬤想了想,“世子應該是知道的。”
這麼大事情,鎮北王妃應該告訴過世子的吧,是吧。
趙棣臉都黑了。
好你個莫少珩,巴不得解除婚約,還在他麵前裝模做樣。
裝得可真像。
就這麼急著和人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