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堯原本以為周雪梅隻是太過敏感、無理取鬨,現在想來並不是這樣,她隻是找錯了人而已,她突然發覺,有的時候自己先入為主以為的往往並非事情的真相。
曹延鈞雖然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一位重用她賞識他的好上司,但絕不是一位好丈夫,也不是一位好父親。或許是最初顧書堯將他想象得太完美,才會有對他背叛妻子的失望,對他濫用職權隻為私情的失望。
顧書堯在門外站了一會,她甚至有推門而入的衝動,不過最終還是平靜下來,還是離開了。
顧書堯還是去了第二晚的宴會,但她的心境已經改變了,雖然她還是穿了那件淺紫色的連衣裙,還是化了她認為曹夫人會喜歡的恬淡妝容。
曹公館的人來寓所接的她,隻是顧書堯到曹公館之後,發現比她想象的要熱鬨得多,似乎到了不少人,公館外還停了許多汽車。
曹公館中的布置也很隆重,裡麵掛滿了彩色氣球與飄帶,她記得上次來似乎沒有這些。曹公館裡似乎也來了些彆的客人,在一樓似乎能聽到樓上舞廳裡的樂聲。
或許是因為戰事在即,這悅耳的樂曲這個時候聽起來有些刺耳。
顧書堯剛想問傭人曹延鈞在哪,便轉頭撞見了汪氏。汪氏見著顧書堯,一句話不說便拉著她往客廳裡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喊道:“媽,您瞧瞧,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顧書堯稍有些心不在焉,卻沒料到曹夫人一看到她,情緒便開始失控,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道:“好孩子,快到我這來!”
顧書堯原本沒想過這種場麵,然而曹夫人一哭,她內心深處似乎也受到某種久違的觸碰。顧書堯看不過去,走到曹夫人身邊坐下,替曹夫人輕拍著後背,曹夫人一把將顧書堯擁住,哭得發燙的臉緊緊貼在顧書堯的臉上,過了好久才緩過來,“哎喲,你瞧瞧我,今天原本是個好日子,我哭成這樣像什麼話。”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看著顧書堯的。
這份不屬於她的母愛,與那份不屬於她的“名媛”身份相比,顧書堯其實更珍惜這個。
然而,正當曹夫人將眼淚擦乾準備和顧書堯說話時,突然有清脆的女聲叫了聲,“媽,你怎麼哭了。”
客廳的人都聞聲看去,才發現曹夢綺正在客廳門口往裡走,而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穿戎裝的男人。
曹夢綺見顧書堯也在,笑著道:“顧小姐也在,我知道你喜歡跳舞,今天特意將你請過來了,你快上去吧。”顧書堯並不喜歡跳舞,曹夢綺說的大概是前一段時間她喜歡參加上流社會舞會的事情。
顧書堯已經聽到音樂,對舞會也並不意外,隻是她沒有想到,她其實是被曹夢綺“特意請過來的”。
顧書堯原本坐在曹夫人後麵,想著自己並不一定會被注意到,可曹夢綺這麼一說,大家都望向她,那一個人也不例外。可他隻淡淡看了她一眼,並沒有過多的停留,隻當是不相乾的人。
殷鶴成似乎沒什麼避諱,直接闊步走過來,與曹夫人打招呼,“伯母。”他應該給曹夫人備了禮物,黃維忠在客廳外聽到殷鶴成的吩咐,帶著人將給曹夫人置辦的禮物都搬進來。
黃維忠一進門便看見了顧書堯,他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和殷鶴成相必,他的反應似乎才是真實的。而殷鶴成臉上始終掛著他交際時的笑容,像是一張人.皮麵具,隨時可以撕下來。
曹夫人隻朝他點了下頭,心思都在顧書堯這。她想了想,隻對顧書堯說:“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玩法,你要想上去,便去吧!過會再到我這來,記得啊!”她原本想說“過會再到娘這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曹夢綺和殷鶴成先去了二樓的舞會,這回的宴會來的都是與曹家關係親密的親友,其中也不乏政要,連程敬祥也抽空來了。
顧書堯和曹延鈞的事情還差一個最後的收尾,顧書堯跟著汪氏走在後頭上了樓。她聽汪氏說才知道,這家宴的來由其實是是曹延陵過小壽。不過顧書堯也聽汪氏說了些彆的,今天殷鶴成是特地過來的,而再過陣子,曹老爺和曹夫人準備去趟盛州,和殷老夫人見個麵,準備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二樓的舞廳雖然不是很大,但裝潢奢華。顧書堯一上去便掃視了一圈,程敬祥也來了,正和殷鶴成說話,兩個人麵色都很嚴肅,不知道談論些什麼。曹延鈞在他們身邊站著,顧書堯等他們談完後,上前去找曹延鈞。
曹延鈞之後一直都沒有見過顧書堯,見她上來,熱情與她打招呼,然後拉她到一旁交代:“你比夢綺大幾個月,以後在外的話,我就叫你二妹好了。”
顧書堯並沒有所謂認親的打算,搖了搖頭。
她正準備開口,曹延鈞又說:“書堯,你很優秀,等這件事情過去了,我希望你能回來繼續做我的秘書。”
顧書堯一口回絕,“曹次長,今後我或許不會再擔任您的秘書了。”許是這宴會太過熱鬨,那邊正好還有人叫他過去,曹延鈞雖然詫異,一時並沒有說什麼,隻讓顧書堯在一旁先休息。
正好舞池中換了一首曲子,是一首柔緩的華爾茲。身旁有人三三兩兩進入舞池,顧書堯退到一邊的沙發坐下。而這時她才看到在她的對麵,一對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男人英挺,女人柔美,遠遠看去十分般配。
殷鶴成是交際場上的人物,舞跳得好。他微微斂著目,低頭望著曹夢綺,眼中有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曾經也這樣看過她。
或許是方中石已經準備回吳地調兵了,而他還能在這裡心無旁騖地跳舞。她雖然習慣了政客荒唐,可他身為一軍統帥,又是陸軍總長,莫名讓人覺得有些諷刺。
也有人過來請顧書堯跳舞,顧書堯並不想久留,隻想著曹延鈞一曲跳完後跟他說清楚離開,她心不在焉,看都沒怎麼看,全都回絕了,“謝謝,我今天不太想跳舞。”
可有一雙手,卻格外執著,在她麵前伸了許久。
顧書堯稍有些不耐煩,抬起頭一看,才發現那個人有一雙熟悉的眉眼,此刻正笑著對她道:“書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