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後對於元羲要被派去賑災覺得十分驚詫,朝政大事,豈能叫一個公主去辦?陛下如此兒戲,朝臣們竟也不攔著,還跟著一起胡鬨。這樣的時候,自己這個國母便該有所表態了。
“元羲驕縱豪奢,跟著去長長見識,看看百姓受的苦,叫她長些心,皇後不必緊張。”天子這樣安撫前來諫言的皇後。
“這賑災之事,自有食君之祿的朝臣去做,元羲畢竟是女兒家,她還是公主,從小嬌生慣養,這出遠門辦苦差,她如何能受得住?”
“身為皇室子弟,自該有所擔當,否則又怎配得享天下人的供奉?沛兒比她小了好幾歲,從去歲開始一直忙著帝都賑災之事,這回朕原是想派沛兒去的,但見他都累瘦了好些,又想著元羲身為長姐卻毫無建樹,便該她去吃吃苦頭。”
言下之意,原該大皇子去的,但因君父體恤兒子,這才讓大女兒代勞。
沈皇後仔細琢磨了一下,道:“陛下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之心妾懂得,隻是公主素來率性而為,若把賑災之事辦砸了,反倒好心辦壞事。”
天子看了一眼沈皇後,肅容道:“這賑災自不是一個人的事,不但有監察禦史隨行,軍府亦會派兵隨護。且這回賑災之策大都是照著韶卿那奏表所行,他亦跟著去。若這都能辦砸了,回頭朕得好好收拾她了。”
皇後聽了,心中一突,麵上卻笑道:“陛下說笑了。”
鎮國公府裡沈玨很快便接到了聖旨,鎮國公看著這道聖旨,蹙眉道:“這是昭寧公主第一次外出辦差,你跟著務必警醒著些。”說到這裡,他又一歎道:“陛下的意思你大概也看出來了,皇室子嗣不豐,便挑了個最打眼的公主出來。”
沈玨看著明黃的聖旨,歎道:“不過是陪太子讀書。”
昭寧公主是陪大皇子讀書,而他是陪昭寧公主讀書。此行若有差錯,公主還是公主,最多被訓斥幾句,幾位臣子卻隻怕不止是被訓斥這麼簡單。
做好了是應當應分,做得不好,仕途隻怕艱難。
鎮國公看了兒子一眼,道:“太子二字,就是在家裡,也不可隨意提起。”
立儲之事畢竟敏感,便是太子二
字有指代之意,但出自沈家人之口,格外忌諱一些。
沈玨聽了,隻笑了笑,應聲道是。
天子既下了明旨,沈玨便正正經經上門拜訪元羲。到了公主府,卻知那位同行的監察禦史早早便到了。
卻說這回被點來跟著昭寧公主外出賑災的監察禦史也是元羲的老熟人,正是已出了仕的蘇靜。
恩科入仕的學子,吏部釋褐試後初授官不能超過八品,蘇靜是恩科狀元,吏部授官堪堪卡在了八品那一關。監察禦史不過八品小官,入不得朝堂大門,然禦史台有監察百官之責,監察禦史雖官小卻有很大的實權,倒也不可小覷。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蘇靜如今著了一身青色官服,又養出了好的氣色,這般莊重自持的樣子,像是哪家門閥世家走出來的公子,那些艱苦歲月留在他臉上的痕跡也早已窺探不見。
元羲這邊正接見他,聽了雙鶴來稟說沈大人求見,頓了頓便同蘇彥周道:“沈大人與我們一道,你們見一見先熟悉一番也好。”
當即便吩咐侍女請人進來。
沈玨進了元羲議事的櫻榴堂,便見公主殿下正和顏悅色同一旁年輕的禦使說著話。見他進來,兩人轉頭看了過來。
沈玨同元羲行禮,元羲頷首免禮,另一邊蘇靜亦站起身來,同沈玨見禮。兩人俱是青年才俊,端的是風姿卓然,這般站著互相見禮,倒十分養眼。元羲在一旁看著,竟生出了庭有玉樹的感慨來。
沈玨隨意一瞥,便看到了公主殿下那帶了些欣賞意味的眼神。一雙風流多情的大眼睛裡,漾出三分笑意。
公主殿下生性風流,好色在外,見人三分笑,與眾人都有那麼幾分交情。她若有意放下身段,隻怕沒有哪個男人能受得住。端看她樂不樂意了。
這會兒見沈玨看過來,公主殿下的眼神便落到他身上,隻笑道:“沈大人來得正是時候,方才還與蘇大人說起沈大人呢?”
沈玨便露出個恰到好處的表情來,帶了些興味問道:“哦?殿下與蘇大人說下官什麼?”
公主殿下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意味深長道:“正說沈大人那奏表寫得極好,有經天緯地之才,一直於弘文館任校書郎,實在是屈才了。”
這
話就有些意思了,那會兒他與蘇靜幾乎一同上書,如今元羲專拿此事挑出來說,含沙射影之意十分明顯。
沈玨便看著這話裡有話的公主殿下,輕笑道:“殿下謬讚。”
這話說得隨意而又從容。他不像蘇彥周身著官服莊重拜訪,今日身上行頭與平日無二,便是如此,越顯出其意態從容,處事泰然。
反觀蘇靜,莊重守禮,卻到底還是欠缺了這份自若的氣度。
三人聊了幾句受災之地的境況和朝廷收到的那州府奏報,很快到了飯點,公主殿下自是盛情留客。
兩位臣子便也客隨主便。
席上自是有好酒好菜招待,更有歌舞助興。一場小宴倒也辦得熱熱鬨鬨有聲有色。蘇靜今日近距離接觸,越發確認那一場轟動帝都的豔聞,不過是公主虛張聲勢而已。
這兩人一個端坐上首笑意盈盈,一個居於客席溫雅蘊藉,兩人言笑晏晏,神態自若,看不出有什麼涉及男女之情的樣子。
兩人都太從容了,這公事公辦風流不沾身的態度,讓曾寫出《玉錦春》的蘇靜都不得不感慨那一則纏綿悱惻的故事,當真是滿紙荒唐言。
他這廂正兀自感慨著,那頭公主殿下拿了酒杯走下來敬他,公主敬酒,他自是不好不喝,便隻能一飲而儘。公主大氣,亦乾了杯中酒。
敬完她似想要說幾句,然蘇靜眼裡卻隻見公主殿下搖了搖頭,人便軟了下去。
他忙伸手扶住她。
溫香軟玉抱滿懷。
而這個擁抱持續不過一瞬,很快,便有旁人接過了公主。
沈玨扶著她,卻看著他,他的眼中有意味不明的鋒芒,隻道:“殿下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