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凜有條不紊地調配人手, 皇帝陛下讓他進宮, 原因就在於他與宮中之人都沒有交集。這樣查出來的結果, 皇帝陛下才相信。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皇帝陛下心裡還是很在意的。
燕凜不是自己進宮的,幾個下屬也都跟著調到禁衛。他默不作聲地把任務安排下去, 平靜地讓人展開調查。宮中出事決不能輕忽對待, 這關乎聖人的安慰。
等閒人得了這差使肯定會急得連覺都睡不著,燕凜卻並沒有那種誠惶誠恐的忐忑。
太子那邊很快得了消息, 知道皇帝陛下把燕凜調進宮的事。他皺起眉頭, 轉去向皇後請安。
皇後正六神無主地和身邊嬤嬤商量著,聽人說太子來了, 馬上讓人把太子請進屋。屏退了左右,皇後拉著太子的手澄清:“這回真不是我動的手,徐妃是老實本分的, 你父皇一直盼著再添個兒女, 我就想著讓徐妃把孩子生下來。真的, 我要動手的話也不會拖到這會兒……”
“那母後為何這般驚慌?”太子見皇後眼神慌亂, 皺起了眉頭。
皇後見太子有些不耐,便老老實實把事情都交待出來。原來徐妃住進那兒之前,裡頭還住過一位後妃, 那後妃小產之後身體越來越虛弱,沒過多久就死了。徐妃被帶到彆處休養時並沒有死, 那麼那“冤魂”自然是那位後妃!
如果是那一位,皇後心裡還真有鬼。皇後平時都是聽自己的嬤嬤出謀劃策, 皇帝陛下又一向很放心地把後宮之事交給她打理,如今眼看就要事發了,她還真怕那冤魂真的把實情揭開來。
太子深吸一口氣。雖然皇家自詡“天選之子”,可太子心中是不信鬼神的。這與其說是鬨鬼,還不如說是有人裝神弄鬼。
這人顯然知道些內情,想借機鬨起來。若是從前,皇後還可以無聲無息地把人找出來滅口,現在皇帝陛下把這件事交給燕凜去徹查——
太子眉頭皺得更緊。他勸道:“父皇身體每況愈下,您往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父皇子息單薄,若能添個弟弟妹妹說不定會好些。”
皇後想到皇帝陛下的病情,心中也有些酸澀,點頭應下。
太子思索片刻,和皇後商量了一會兒,準備想個法子把燕凜支開。他給皇後撥了個幾個人去協助燕凜的人調查,讓他們看準機會把有嫌疑的人找出來,若是燕凜那邊的人先找著了,一定要想辦法把人截下,不能讓那裝神弄鬼的人有機會說話。
太子離開皇後那兒回到東宮,正琢磨著怎麼把燕凜支開,忽然有人來報說今冬大寒,街上出現了不少流民,看著不太妙。
太子猛地想到早前有人看到晏陽出了宮,他眉心一跳,出了東宮,前去找正在與人商量晚上如何布防的燕凜。
“太子殿下。”燕凜恭敬問安。
“燕大人,”太子神情嚴肅,帶著顯見的焦急,“有人來報說今日京中出現不少流民,小陽一早就出去了,如今也不知他在哪。你對宮外比較熟悉,替我出宮去把小陽找回來吧。若是光靠你一個人不好找,就把我的令牌帶上,去巡防營那邊調人。”太子直接解下腰間的玉牌交給燕凜。
燕凜點頭,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好。”
太子暗暗鬆了口氣,目送燕凜轉身去馬房那邊取馬出宮。
燕凜早已把人安排好,隻等“鬼”出現,倒也不擔心自己離開會有什麼影響。他騎著馬出了宮,先去雲夢館找了一圈,卻沒找著人。
杵在門口看場子的漢子見過燕凜和晏陽他們一起上樓賞月,覺得燕凜是晏陽的好友,於是憨厚地應道:“早前倒是來了,後來又走了,好像要出城,但不知要去哪。我看到他是往南邊去的,已經走很久了。”
燕凜聽完道了聲歉,調轉馬頭往南郊走去。
此時晏陽已經出了城。往常他都在城裡溜達,出城的次數不多,這天他心裡悶悶的,也沒讓人去找彆家小紈絝,一個人得兒得兒地騎著馬往南郊走去。
晏陽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什麼地方去。
不知不覺,晏陽已經離城門頗遠,官道上的行人漸漸少了。他看了看前方的岔路,轉道上了河堤。入冬後天氣轉涼,河麵上有些地方甚至結冰了。晏陽翻身下馬,沿著河堤慢騰騰地往前走,冷風獵獵吹來,吹得他連打了幾個噴嚏。
再往前走了一段,河道分了岔,入冬後這一段河道乾涸了,一滴水一塊冰都沒有,周圍的草也都乾了,蔫耷耷地趴在岸上。河道之中,不少衣著單薄、甚至赤膊的民夫正在疏浚河道,應該都是農閒時期應征來服徭役的百姓。
晏陽渾身裹得嚴嚴實實還覺得冷,見這些農夫穿得這麼少,頓時吃了一驚,上前去找一旁的監工。晏陽說:“怎麼不給他們配棉衣?萬一凍死人怎麼辦?”
“死了便死了。”監工無所謂地說完,見晏陽衣著華貴,心知他一準是富家子弟,稍稍斂起了臉上的不耐,勸道,“這兒人多地臟,您還是回去吧。”
晏陽還想著監工那句“死了便死了”。好好的人,怎麼能說死了就死了?這又不是買不起,他們中秋放的煙火都能買好多呢!
晏陽說:“讓人乾活怎麼能不配棉衣?”他掏出隨身帶著的金豆子,“你去給他們買去!”
監工一聽就知道晏陽身份不低,顯然是發號施令慣的。他正考慮著要不要開口辯駁幾句,就看見一角明紅色衣袍,明顯是禁衛的標誌!
監工一凜,恭敬答應:“好的,我一定照辦。”
那禁衛下馬走了過來,徑直抓住了晏陽的手腕。晏陽扭頭一看,喲,又是燕凜。看來燕凜哪怕進了禁衛,也不忘盯著他!
晏陽心情不大好,沒和往常一樣和燕凜扯淡。
燕凜也不是多話的人,隻冷靜地提醒:“小侯爺,該回宮了。”
晏陽也知道該回宮了。他看了眼灰撲撲的天,覺得天上厚厚的雲不僅壓在天邊,也壓在他心頭。他爬上馬背,跟著燕凜一起往回走。
等快看到城門時,晏陽才憋不住開了口:“你說他們為什麼可以說出那樣的話?”
燕凜勒住馬,轉頭看他:“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