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隱隱約約能聽到從彆的宮裡傳來的歌舞之聲,更顯萬春宮這裡的寂寥,加之連燈都不點幾盞,昏暗的光芒透過門縫窗縫照進黑暗中,莫名的陰森和詭異。
不知靖王可是對宛妃說了什麼,原本江衍醒來該去正殿見宛妃,再由她帶他去見傳說中的三皇子,然而等他用完藥膳,月亮也升了老高,正殿那邊卻還是沒人過來,仿佛忘記偏殿裡還有他這麼個人了。
他等了會兒,等得又開始咳嗽,本就蒼白的臉頓時愈發蒼白如紙,不似真人。
千香心驚膽戰地給他拍背,過了片刻,看沒有吐血,卻是說什麼也不讓他繼續等了。
於是江衍簡單洗漱後,喝過藥便又躺下了,恰好錯過來看他的靖王。
身體太差,江衍幾乎是才閉上眼,就已經睡著了。他睡得沉,難得沒察覺到有人進來,係統也不想打擾他,就蹲在枕邊望著靖王,時刻警惕著。
靖王沒有靠近,隻站在遠處看江衍。
越看江衍的眉眼,靖王便越是覺得熟悉。她想問什麼,最後卻也沒開口,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
翌日。
昨天睡得早,今天江衍起的時候,太陽才剛出來。
按照前幾日,他每天都要日上三竿才會醒。
穿著素色的長衫,他坐在窗前低眉垂目地看書,薄薄晨光映照在他周身,束起的烏發被風輕輕吹拂,偶爾掃過書上的墨字,這般顏色寡淡極了,然看在彆人眼裡,好一幕活色生香。
“小少爺今日精神不錯。”
江衍聞言抬頭,麵色依舊蒼白,唇卻多了點紅,果然是比昨天精神好很多。
他合上書,起身行禮:“見過靖王。”
靖王免了他的禮,道:“宛妃娘娘想帶你去見三皇子殿下。”
江衍這便同她一起去了正殿。
時間卡得剛好,他們二人才到,宛妃也剛用完早膳,喝完熱茶。
見人來了,宛妃搭著嬤嬤的手起身,塗著豔紅蔻丹的指甲襯著以金絲繡成團團海棠的宮裝,更顯美豔。蓮步輕移間,裙擺上金光隱隱,千香眼尖地瞥見那一團團的海棠裡,分明還藏著一朵牡丹。
牡丹富貴,向來都是皇後才能用的。
一個連四妃都不是的宮妃,何以能用得起皇後專用的東西?
越發感到萬春宮裡的水真切深得厲害,千香垂下眼,恭謹地跟在主子們的後頭,進了離那間小佛堂不遠的寢居。
寢居內帷幔層層疊疊,遮了絕大多數的光線,熏香繚繚繞繞,比小佛堂還要更加暗沉。
便在這暗沉裡,那點綴著顆顆飽滿東珠的床榻上,靜靜躺著一人。
正是春季,那人身上卻蓋著厚厚的被褥,畏寒一樣,連嘴唇和下巴都遮住了,眼睛也緊閉著,他們這些人的腳步聲都沒能將其吵醒。
江衍打量著這人。
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看,此人與宛妃、貴妃、皇後皆是半點都不相像。
——此人並非真正的三皇子殿下。
宛妃沒有過去。
她立在門邊,輕聲地說:“那就是三皇子。”頓了頓,又道,“也就是你姐姐的丈夫。等他醒了,你可以喊他姐夫。”
江衍搖了搖頭,平靜道:“家姐已逝,臣當不得對殿下如此稱呼。”
靖王這時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你姐姐的事。”
江衍“嗯”了一聲。
他神態和剛剛彆無一二,蒼白而又秀麗,清新俊雅、安之若素,看起來十分脆弱,也十分鎮定,可偏生這樣的鎮定,令得不管是宛妃還是靖王,兩人誰都沒再接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起彆的事,聲音低低,和江衍沒什麼關係了。
看過那所謂的三皇子,他們回到正殿,坐著說話。
這一去一回,桌上的茶換了趟,略微苦澀的香氣中混合著淡淡的花香,是宛妃最喜歡的花茶。她輕輕啜飲著,問江衍喝不喝得慣這茶。
江衍道:“味道尚可。”
他喝了兩口就沒再動,嗓子有些發癢,但還能忍受。
侍立在他身後的千香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宛妃放下茶盞,問:“你姐姐之前說,你少年天才,比她還要聰明。那本宮且問你,下月陛下壽辰,你覺著,靖秋送什麼為好?”
下月宮中要舉辦天子的五十壽宴,尋常人都是提前幾月就已經開始準備了,宮妃和殿下們更是將送給天子的壽禮列為是重中之重,不敢怠慢半分。
宛妃在這個時候問出這樣的話來,不是說靖王真的沒有備禮,而是她想趁江衍清醒的時候,探探他是否和之前夜清同她說的一樣,是否能在靖王的背後,以足夠的智謀替靖王出謀劃策,博一個無上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