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想說江容的事情,希望顧小文不管想要做什麼,都不要玩得太久,免得真的給江容造成創傷,但是他又覺得,顧小文明顯很在乎江容,不然不至於半夜三更的開車接送他來回白家,隻為了親耳聽一聲江容沒什麼事。
可許雙對上顧小文的視線,又覺得自己才像個被狗拿住的耗子,尤其是顧小文靠著車座上看著他,說道,“許主任,你不會要說,讓我上去坐坐吧?”
現在可是夜裡快兩點,顧小文看了眼車上的時間,挑著眉看許雙,她的神情在車燈的昏暗光線下,顯得說不出的混蛋王八蛋。
許雙“砰”的一聲把車門摔上,轉身快步進了樓道。
顧小文這才回到了酒店,洗漱之後很快睡下,所有的準備工作全都做完了,隻等明天正式上班開股東大會。
難得的,顧小文夜裡也做了夢,夢裡麵她夢見那年夏天,白天太陽曬得人要冒油,夜裡氣溫又悶熱得令人窒息。
她穿著一條沾染了酒氣和煙味兒的裙子,不知道從哪個酒局上搖搖欲墜地扶著牆回了小巷,大概是酒勁兒的作用,她第一次惡作劇一樣撲到了隔壁的那個破門上。
“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小心不長個!”
果然很快聽到了一聲板凳摔在地上的聲音,和回屋的腳步聲。
顧小文笑得不可抑製,但是知道門後沒人了,又有點失落。
她嘟嘟囔囔地,帶著酒氣說,“嘖,跑得倒是快,我還想問問你叫什麼呢……”
天光大亮,顧小文從床上猛地坐起來,太猛了導致缺氧,有些暈的又砸了回去。
床頭響起《夢中的婚禮》,顧小文扒拉出了手機,接了起來,那邊居然是孫關辰。
“祝你今天旗開得勝,我已經和你妹妹說好了解除婚約的時間,”孫關辰說,“索性我們訂婚也就在那一天吧,我就不用專門準備兩個場地。”
顧小文低罵了一聲,“你他媽的倒是會省事兒,不行。”
顧小文說,“解除婚約這兩天就辦,訂婚宴隔幾天,我不在乎名聲,顧絲絲不行,她以後還要嫁人的。”
孫關辰那邊沉默了片刻,嗤笑一聲,尖酸道,“怪不得你不利用你妹妹跟我結婚談條件,搞半天是怕她名聲不好嫁不出去嗎?沒看出來你還有這良心啊。”
顧小文一大早的徹底精神了,看了眼時間,嘴毒道,“我主要是怕她真的嫁給你,你們倆感情好不好的我不關心,但要是你不行讓她守活寡了,她找我哭訴,我難道再給她找個男的養著嗎。”
說完不等孫關辰反應,就掛掉了電話。
孫關辰氣笑了,氣得差點從輪椅上蹦起來。
一大早的他也還沒吃飯,他媽媽心情很好地烤了小餅乾,看著他被氣得嘴唇發青,手裡捏著電話要摔不摔,頓時驚訝且誇張道,“天呐,誰能把我家悄悄氣成這樣!”
孫關辰看也不看他媽媽一眼,轉著輪椅進屋了,沒吃早飯。
“悄悄,不吃飯嗎?”孫關辰的媽媽是個過於年輕的中年婦女,模樣看上去像是個小媳婦,穿這個小粉圍裙,但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也就十六,不能再多了。
曾經天真爛漫且好騙,現在看上去天真爛漫且好騙。
孫關辰不吭聲,他媽媽就撿起了他摔在沙發上的電話,看了下他的通話記錄。
顧小文?
還是前幾天把孫關辰弄山上去的那個女孩?
顧小文掛掉孫關辰電話之後,起床洗漱,才剛剛洗漱好,靳興國的電話就打來了,說是在樓下餐廳等著顧小文,給她點好了早飯。
顧小文下樓已經是三十分鐘後,對於梳妝打扮來說,是神速了。
不過早餐還是有些涼了,她倒不介意,但靳興國辦事平時很縝密,今天卻連給她熱一下都想不起來,整個人坐立不安,晃得顧小文腦殼疼。
“你要不然去外麵扯個大旗,上麵寫明你要乾什麼,然後去顧城麵前晃一圈,免得你待會剛進會議室,就自己先敗陣,”
靳興國一把年紀了,難得有些訕訕,嘖了一聲看向吃得慢吞吞的顧小文,“你不緊張?”
顧小文麵無表情地看他,“董事會在早上十點,現在是早上七點半。”
靳興國抬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顧小文繼續吃飯,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我媽媽胖了兩斤!”
他突然說,“今早上稱的,新藥有些效果,我重新上班了她很高興。”
“是看你高興,她才高興。”顧小文說。
靳興國笑得臉上褶子都堆得像條沙皮狗,這輩子他經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喪女喪妻,畢生和醫院打交道,年少風光那一時,之後每天睜開眼,就想著搞錢。
這半輩子,他好像從來也沒有贏過命運一次,負重前行疲憊不堪,早早就失去了那種期待一切好起來的心勁兒。
但是為了顧小文到處跑的這段時間,他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把握一切的感覺。
顧小文走一步,已經想好了後麵的十步甚至是百步,步步為營,算無遺策。一開始靳興國覺得莫名其妙,覺得她是胡亂搞,覺得她太過癡心妄想,簡直螞蟻吞象。
可是他跟著她一步步走過來,漸漸地,一切好像真的好起來,計算很多事情和預測的縱使有偏差,也就那麼一點點,低微的不足以動搖信心。
信心是個很神奇的東西,能夠讓人的狀態不一樣。
靳興國沒有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輩子,是跟著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學會了怎麼用正確的姿勢去麵對生活。
或許有的時候,信心什麼也改變不了,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但態度不一樣,結果也會不一樣。
他甚至想,要是妻女離開他的時候,他也是這種狀態,至少……至少他們一家人,能少一些悲傷的時候,多一些珍惜彼此的時候。
他坐在那裡滿心感慨,把顧小文盯得發毛。
“你乾什麼?”顧小文抬起頭看了靳興國兩眼,突然笑了,“這眼神很好,待會開會一坐下,你就給我用這種眼神盯著顧城。”
靳興國“啊?”了一聲。
然後也笑了,點頭,“成。”嚇不死他!
吃過早飯,顧小文卡著時間帶著她的人去公司,高跟鞋敲擊在地麵上的聲音,像是出戰前的激勵人心的鼓聲,節奏明快且堅定。
身後跟著的是靳興國為首的,還有所有被說服過的董事會成員,顧城事先沒有接到任何的通知,在二十二層和來勢洶洶的顧小文正麵碰上,他看著顧小文身後的人,和她無懈可擊的笑容,還未開戰,就已經亂了軍心。
這一場會議整整開了五個小時,期間幾次傳來叫罵聲,都是顧城的。
外麵伺候會議的小秘書一個也不敢進去,噤若寒蟬地等在外麵也不敢離開。
午休的時間早就過了,但一直到下午三點多,會議室的門才打開。
並沒有想象中的慘烈畫麵,所有人陸續往外走,都是麵色輕鬆,唯有顧城,這個現在明麵上的顧氏企業掌權人,看上去神色頹敗,活活像是被屠城後望著滿目屍體的遲來將軍。
顧小文最後一個出來,扶了在門口身形搖晃的顧城一把,顧城側頭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極了,有恨,也有其他的什麼全都晦暗不清。
但是他沒有把顧小文攙扶他的手臂甩開,而是和他一起進了總裁辦公室。
“你贏了。”兩個人一起站在落地窗前麵,俯瞰著下麵的街道和行人。
“你贏了……”顧城喃喃,“我會離開。”
“不,爸爸。”顧小文說,“你還是顧氏企業的總裁,我隻是副總裁。”
顧小文側頭看他,顧城之前的狼狽已經徹底收拾乾淨,就算輸得一敗塗地,這匹老狼,也還是保有基本的體麵,可是新任狼王,卻不許他帶著體麵離開狼群。
“公司裡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爸爸處理,”顧小文對於有用的人,向來是不吝示好,甚至不吝卑躬屈膝,一句句爸爸叫得顧城耳熱心冷。
“這裡是你一輩子的心血,”顧小文說,“你難道不想看著它壯大起來嗎?”
她到現在,達到了目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才總算肯跟顧城說她的後續計劃。
“城北的項目,注定完工了也是沒有人會買的鬼樓,”顧小文說,“上麵劃了個旅遊區,就不可能再建個商圈,那塊地唯一的歸宿,就是建廠,說不定以後會被劃成開發區。”
“我有些資料給你看看,”顧小文鄭重對顧城說,“我並沒有在糟踐你一輩子的心血。”
她把這段時間,她所有的準備和努力都攤開在顧城的麵前,看著顧城的表情從鬱結,一點點變得震驚。
顧小文不打擾他,站在落地窗前麵,給孫關辰打了個電話,通報她的戰果。
那天在鬆嶺上,顧小文看著螞蟻搬家之後的第二天下午,終於變天了。
外麵大雨毫無征兆地砸下來,烏雲甚至來不及遮蔽陽光。
下午四點多,白康城忙完一陣子,抽出些時間,不抱希望地給顧小文打電話。
江容醒了,不吵不鬨,也不發病,除了抱著衣服,就是抱著那隻該死的一隻耳。
但是不吃不喝,短短兩天而已,整個人像一株被掐斷根莖的禾苗,迅速枯萎下去,生機都被抽乾了一樣。
不過這一次,顧小文的電話居然通了。
並且沒響到三聲,顧小文就接了。
“喂?”她的聲音平靜地從聽筒裡麵傳出來,白康城卻像是傻了一樣,盯著手機看了好幾秒,才重新找回聲音。
他說,“是我,白康城,有件事跟你說,江容他……”
“好巧啊康城哥,”顧小文聲音帶著雀躍,“我也有話跟你說。”
“我要訂婚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