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欲說(2 / 2)

玄漢帝的目光都集中在玄玉韞的身上,他沒有留心謝珠藏。直到太醫敷好藥膏,再三保證已無大礙之後,玄漢帝才鬆了口氣。

玄漢帝一鬆氣,就又肅著臉對玄玉韞道:“既是意外,朕不予追究。下次若再讓朕聽見你欺負阿藏,饒是阿藏來求情也無用!”

玄漢帝說完才看向謝珠藏,他看到謝珠藏紅彤彤的眼睛,也愣了一下。玄漢帝的聲音放柔,溫聲道:“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韞兒已無大礙,你不用太擔心。”

謝珠藏頷首,低頭輕聲應道:“喏。”

玄漢帝又敲打了玄玉韞幾句,才打算離開。他留他們在殿內不必送,又還有點不放心,出門前回頭一看,隻見玄玉韞和謝珠藏湊在一塊兒坐著。

夕陽灑在他們身上,透著幾分暖融和溫情。

玄漢帝微愣,輕輕地歎了口氣。

隻是,玄漢帝臉上的憐惜不過維持到踏出毓慶宮門的那一瞬。

毓慶宮的台階下顫顫巍巍地跪著東宮的宮人,以頭觸地,眼前隻掠過赤舄上騰飛的五爪金龍,耳畔隻聽聞黃色衣袍擦過的風。

風裡肅肅送來九霄雲端的聲音,冰冷而威嚴:“太子乃國之貳、君之儲。妄議者,同亂國。”

眾人惶然俯首,齊聲應道:“喏。”

*

玄漢帝走後,玄玉韞稍稍鬆了口氣。

玄玉韞看看一旁的謝珠藏,彆扭地動了動自己的胳膊,然後板著臉對她道:“你不要以為幫孤說話,就能不開口說話。趕緊回西殿去好好休息,父皇訓孤幾句就會作罷,你巴巴地趕來有何用?

若是又病了——誒誒誒,你哭什麼呀?”

玄玉韞一時懵了,他慌忙地低頭去看謝珠藏,嫌棄地拿汗巾子給她拭淚:“彆哭了,醜死了。”他的動作笨拙又輕緩。

他的指腹沾了她臉上的淚珠,觸在她的肌膚上,溫熱又帶著濕意。

是鮮活的觸感。

謝珠藏呆呆地抬頭看著玄玉韞:“韞……”謝珠藏的聲音含混不清,還帶著濃濃的哭腔,可她依然努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喚道:“韞……哥……哥……”

“孤在呢,彆亂動啊。”玄玉韞警告她,又苦惱地道:“你怎麼有這麼多眼淚……”

他話還沒說完,謝珠藏就猛地撲進他的懷裡。玄玉韞嚇得往後一仰,雙手僵硬地懸在謝珠藏腰際。

謝珠藏用儘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抱著玄玉韞。她抱得那樣緊,玄玉韞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你你你你……”

玄玉韞滿麵通紅,手足無措。他遲疑了半晌,手才緩緩地環在她的腰間,還不敢碰她的腰,隻敢在腰外環一圈。他心跳如鼓噪,忍不住懷疑謝珠藏是不是都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可這樣的心悸,卻在他脖頸間觸及謝珠藏的淚水時猛地一滯——謝珠藏素來內向,笑不放語,哭不高聲,何曾如今日這般失態。

“韞……哥哥……”謝珠藏反複地念著這三個字,從初始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到說快時的結巴,再到後來越來越順,她的哭聲也隨之越來越大。

謝珠藏嚎啕大哭。

她如何能不哭啊。

人間八苦遍嘗,如今才知重回人世、失而複得的大喜,亦如大悲一樣,令人潰不成軍。

玄玉韞哪知懷中的十三歲少女,靈魂已又度過了孤獨的五年。他神色一凜,雙手握著謝珠藏的肩,聲音嚴厲而又肅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謝珠藏哭得打嗝,說不出話來,隻知道搖頭。玄玉韞撫著她的背,等她緩過來。謝珠藏撐著玄玉韞的胸口,又小心地避開他的右臂:“夢。”她站穩當了,擦掉自己眼中的淚。

玄玉韞大鬆一口氣,整個人鬆緩下來,低頭斥責她:“你膽子也太小了,一個夢就把你嚇成這樣……”

玄玉韞還想接著數落,可謝珠藏離他太近了。玄玉韞看著她眸中盈

盈的淚光,如一汪清泉,裡頭能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他一時啞然,撇過頭去,語氣也低緩下來:“夢裡都是假的。”

謝珠藏又想哭了。

她方醒來時,也以為這是假的。可她看到房中繡架上,《春日宴》才剛繡出垂柳,才驚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

玄玉韞為逼她開口說話,讓她受驚摔倒。他為了護她,跟她一起摔倒。玄玉韞手上劃傷,卻不肯說。以致夜半發了燒,兩天才漸漸好起來。

她承蒙蒼天垂憐,定要把前世的誤會與苦難一一消解,釀成可與春共的醇酒。

玄玉韞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忍不住拿了汗巾子遮住了她的臉。汗巾子下的謝珠藏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就聽玄玉韞如釋重負地道:“你不想在禦花園開口,也行。孤還有個好地方,咱們去那兒練。”

想用哭來逃避練習?

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