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珠藏的話,不亞於一聲平地驚雷。槐嬤嬤瞪大了眼睛,其圓度,堪比一輪圓月。
玄玉韞卻笑了。
他解下自己的鬥篷,反手披在謝珠藏的身上,替她戴上兜帽攏好衣襟,漫不經心地道:“孤知道了。”
謝珠藏眨了眨眼,對他那麼冷靜有些許的茫然。她鼓足了勇氣踏出的一步,好像早在玄玉韞的預料之中——她就像是,一步踏入了他織好的一張網。
這網裡,就連寒涼如水的月色,也流瀉了溫柔的清輝。
“韞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謝珠藏忽然清醒了過來。
玄玉韞抿著唇,板著臉道:“什麼故意不故意的?你質問孤的話說得倒是順暢。快點進去,夜裡風大,你不冷,孤還冷呢。”
玄玉韞一邊說,一邊把謝珠藏往房中推。
謝珠藏忽地伸手握住了玄玉韞的手臂,玄玉韞挑挑眉,十分警惕。
謝珠藏鬆開手,卻緊緊地抱了一下玄玉韞。這是用儘全力的一抱,隻有謝珠藏剛醒那日可以比擬。可比起那一次,這一抱卻如白駒過隙一般短暫。
玄玉韞還沒回過神來,謝珠藏已經跳入房中,解下披風交到他的手中:“韞哥哥,好夢!”
她的聲音輕快,像廣寒宮裡的玉兔跳起來,飛快地關上門,活潑可愛。
就算玄玉韞是故意的又如何?
他信她。
就如她信他一樣。
這樣就夠了。
玄玉韞握著手中的披風,對著在他麵前緊閉的門,笑意從唇邊直達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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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珠藏既然確定了要去,為免自己臨陣脫逃,她一醒來就給扈玉嬌寫了回帖。隻是,或是錯字、或是墨跡不勻,她回帖寫了三四遍才寫成。待一寫成,謝珠藏立刻就把回帖交給了阿梨送出去,自己則倚靠在椅背上,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槐嬤嬤從外頭領了幾個小宮女,抱了衣裳來,見狀笑道:“不知道的,還當姑娘白日裡也跳了一回五禽戲呢。”
槐嬤嬤拿出汗巾子,溫和地給謝珠藏擦去額上微薄的一層汗:“冬日風寒,姑娘得小心著些。”
謝珠藏朝她笑了笑,看向小宮女手上的衣服。
槐嬤嬤順著她的視
線看去,笑道:“殿下前兒送姑娘的布料還用不著,扈昭儀聽說姑娘想去賞梅宴,命司製司做了三套衣裳來,您瞧瞧,您想要哪一件?”
小宮女捧了三件衣裳,一件月白,一件粉紅,一件銀紅。
銀紅色張揚又耀眼,謝珠藏不由自主地走到銀紅色的衣裳麵前,伸手輕輕地拂過衣料上金線勾勒的百鳥朝鳳的圖案,又像被金線燙了手一樣縮回來:“月白色的。”
謝珠藏站在銀紅色的衣裳前,伸手卻指向了另一端月白色的衣裳。
槐嬤嬤愣眼巴睜地呆了一瞬,才回過神來。她笑著展開月白色的棉裙:“這件是極雅致的,同姑娘素日裡穿的衣裳顏色相近,老奴想著姑娘就會喜歡。”
這件月白色的棉裙上繡著神清骨秀的寒梅,的確是極素淨淡雅。謝珠藏卻失了興趣,她隨意地點了點頭,坐回到窗下,翻開手中的《笑林廣記》。
上回華太醫給她寫的那幾個笑話,的確幫了她不少。如今,謝珠藏可以平順地四個字、四個字地說話,偶爾也能順溜地說出完整的句子來。玄玉韞便索性從《笑林廣記》裡斟酌篩選,給她編了一本適合她的薄些的冊子,讓她去練。
槐嬤嬤則拿出妝奩來給謝珠藏挑首飾:“姑娘,這支梅花鏤空銀簪剛好配這條棉裙,再配這一對白玉耳璫……”
槐嬤嬤一眼瞧見謝珠藏手上的《笑林廣記》,就歎了口氣:“我的好姑娘喲,這樣粗鄙的書您還是少看些。待去了賞梅宴,可千萬彆說您平日裡看的是這本書,外人麵前,千萬提都莫提。”
謝珠藏抿唇不語。
阿梨在這時走了進來,她一瞧見謝珠藏手上的《笑林廣記》卻是眼前一亮:“姑娘,您現在要講笑話嗎?”
槐嬤嬤愣眼巴睜地看著阿梨。
阿梨沒聽見槐嬤嬤先前的話,她隻看到謝珠藏朝她笑著招了招手。阿梨興高采烈地走到謝珠藏身邊去:“姑娘,您今兒想講哪個笑話?”
阿梨撩了撩衣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槐嬤嬤深感任重而道遠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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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謝珠藏日以繼夜地在槐嬤嬤耳邊講笑話,槐嬤嬤起初緊繃的心情從擔憂到了麻木,到賞梅宴那日,竟也能看著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