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珠藏一驚,下意識地撲到車門旁:“阿梨!”
玄玉韞皺著眉頭拉住她的手臂,生怕她磕著頭了:“彆慌。車下有衛率。”
謝珠藏沉沉地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戴上了準備好的帷帽。玄玉韞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兒,先下了馬車,然後伸手將她扶下來。
謝珠藏一下馬車,就意識到阿梨為什麼會發出驚呼了——眼前的早食鋪子,店麵很小,隻容下兩張桌子。可這兩張桌子桌麵坑坑窪窪的,桌腿還被砍了小半,拿一塊汙步墊著。店鋪裡自然也沒有坐人。
牆上則滿是汙垢,靠著牆,還有幾塊木板,瞧上去像是被砸壞的桌椅。謝珠藏眉頭緊鎖,抬頭看了眼店名。
這牌匾上寫著“老郭家早食鋪”,看起來也是千瘡百孔。漆被磕掉不少,上頭一個“郭”字最慘,被劃了無數刀。要不是謝珠藏知道阿梨姓“郭”,她沒準壓根認不出這個字來。
“怎麼會這樣……”鬆煙都忍不住感到困惑。
謝珠藏的心卻一點點地冷下來——她毫不懷疑,這恐怕是扈玉嬌的報複。
阿梨匆匆從裡頭趕出來:“姑娘,沒事,沒事。”她顯然是擔心謝珠藏會憂心忡忡。阿梨說罷,又催著身後的人向謝珠藏和玄玉韞行禮:“大哥,大嫂,大石,大丫,快來見過姑娘和公子。”
在阿梨身後,跟著一對老實巴交的夫妻。這對夫妻身後,跟著兩個壯實的孩子。婦人頭上裹著白布,男子脖子上圍著白布,他們皆把頭低得低低的,一走過來就想跪下磕頭。
玄玉韞眉頭皺著揮了一下手:“不必多禮。”他看了眼憂慮的謝珠藏,掃了眼早食店,目光在那個“郭”字上略微停留了一會兒,道:“去樊樓說話吧。”
*
郭大郎夫婦把店鋪留給大兒子和大女兒看管,跟著玄玉韞和謝珠藏去樊樓。好在樊樓離老郭煎餅鋪不遠,玄玉韞出行前早就在樊樓定了三樓的雅間。
一進“天”字號的雅間,郭大郎夫婦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衣服上不停地擦著手。他們墊著腳走進房間,郭大郎更是拿汗巾子拚命擦著汗,隻敢遠遠地站在角落裡。
玄玉韞抿著唇,皺起了眉頭。阿梨滿臉通紅,羞愧地看向謝珠藏。
謝珠藏的神色卻很溫柔:“阿梨。”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倒茶吧。”
她很知道這樣的膽怯和焦慮。哪怕他們好像是天上地下兩重天的人,可在卑怯這一種感情上,卻是相通的。
郭大嫂比郭大郎還是頂些事,她“哎喲”一聲,局促地道:“這杯子太好了哩,草民用不得,用不得的。”
“那就,換。”謝珠藏不以為意地對阿梨道:“拿一樓……的杯子。”
她的聲音輕緩,像是涓涓細流,悄然地滋潤大地。
阿梨悄然地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紅暈也漸漸褪了,說話做事又有了底氣。她挺直了腰背,脆生生地應道:“誒!”又是那歡天喜地的模樣。
掌櫃的很快送來了一樓的陶杯,郭大郎和郭大嫂握在手裡,都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前頭那精致得不得了的瓷杯,實在是有些燙手。萬一摔了壞了,把早食鋪子賣了都賠不起。
“多謝貴人!”郭大嫂也有了說話的伶俐勁兒,眉開眼笑地道:“祝您二位富貴延年,萬事如意!”
看到變化極其明顯的郭大郎夫婦,玄玉韞若有所思地扭頭看了謝珠藏一眼。她明明隻做了很小的兩件事,卻好像極好地安撫了眼前這對夫婦的緊張和焦慮——這樣的細心,是玄玉韞遠所不能及的。
“賞。”謝珠藏如玉的臉上有微微的笑意,瞧上去溫軟又可親,像春風提前吹來了樊樓,帶來了潤物無聲的細雨。
阿梨高興地拉著郭大郎夫婦跪下謝恩。
等他們站起來,明顯自在不少,謝珠藏才問道:“店裡,怎麼回事?”
阿梨臉色一沉。
郭大嫂覺得謝珠藏可親可敬,便把話說得跟撥拉算盤似的,利索得很:“年前來了一夥子潑皮無賴,買了俺們一籠包子,一炷香都沒過呢,就過來砸俺們的店,硬說俺們把臭了的豬肉塞進包子裡,叫他們吃了拉肚子哩!”
“幸虧謝大夫人一直派人在俺們這兒,他給俺們找來了醫館的大夫,還把豬肉鋪的老李都叫來解釋了。”郭大嫂氣得不行:“大夫都說了,吃了東西,至少得三盞茶的時間才可能拉肚子!俺可是記得牢牢的哩!
”
謝珠藏看了玄玉韞一眼,鮮明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厭惡。玄玉韞一定也回國了神來,這就是有人在惡意找茬。
郭大嫂越說越氣:“可那起子潑皮無賴偏耍滑頭,說自個兒沒錢,賠不起店裡頭的東西。俺們規規矩矩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街坊鄰居哪個不說聲好哩?這起子小人一看就是有人雇來砸場子的,可去他娘的!”
“咳咳咳!”阿梨嚇得重重地磕了三聲。
謝珠藏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