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看望一下家中人。彩衣跟蓮霧家同住藕實村,這小宮侍因此聽說了這個消息。這采買小宮侍知道彩衣和蓮霧是同出一村的好友,所以拿這消息到彩衣跟前賣個人情。”
“這倒是說得通。”槐嬤嬤略想了想:“藕實村的蓮藕是一絕,如今是暮春初夏,尚食局確實要在這個時候,派人去跟藕實村的采蓮人打招呼,安排他們種蓮藕。”
謝珠藏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對槐嬤嬤道:“那就……允她出宮吧。”
她自幼失怙,也更願意成全彆人的人倫親情。更何況,既有文書,又有來源合理的消息,放蓮霧出宮探親亦合宮規,謝珠藏找不到要拒絕的理由。相反,她若是拒絕了,恐怕會傷了底下人的心。
槐嬤嬤欣然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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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槐嬤嬤替蓮霧安排好了出宮的事宜,蓮霧又結結實實地給謝珠藏磕了三個頭。
謝珠藏哭笑不得地免了她的禮,阿梨連忙把她扶起來:“你額頭好不容易才好一些,多虧了姑娘賞你的一支祛疤膏。可要是照你這麼磕下去,姑娘賞你的那一支可不夠。你可彆是貪戀姑娘的祛疤膏吧?”
蓮霧想要笑,可她笑不出來,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她的雙眼通紅,浮腫還沒消下去,恐怕是夜半哭了許久。
謝珠藏見她可憐,歎了口氣:“好生歸家。”
蓮霧用力地點了點頭:“多謝姑娘!”
阿梨也跟著謝珠藏歎了口氣:“你也彆太難過,好歹姑娘開恩,能讓你見上阿爹一麵。”阿梨左顧右盼,卻不見桃枝的身影:“原想著讓桃枝來送你……”
蓮霧兩眼通紅地低著頭道:“桃枝妹妹身子不適,都怨婢子。有勞阿梨惦念了,不礙事的,婢子知道該怎麼出宮,槐嬤嬤都教婢子了。”
謝珠藏看著蓮霧,一時間好像看到了跪在昭敬皇後棺木前的玄玉韞和她自己。她輕聲細語地安慰道:“那……讓阿梨送你吧。”
蓮霧又想給謝珠藏磕頭,被阿梨一把攔了下來,扶著她跟謝珠藏辭行:“不用磕頭,姑娘心裡頭明鏡一樣。你是個好的,記得姑娘的好就成。”
謝珠藏看著她們二人離去的背影,沉沉地歎了口氣。
她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
可能要跟親人經曆生離死彆的人。從前昭敬皇後去世時,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玄玉韞,猶豫到了最後,也隻是寫了一張小字條塞給了玄玉韞。
她年幼失怙,看到為家人黯然神傷的人時,她的心裡揪著痛,卻又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畢竟,她連爹娘的模樣,都快要想不起來了。
謝珠藏又重新坐回了繡墩上,展開繡著的《春日宴》:“嬤嬤,我爹娘……可還有畫像?”
槐嬤嬤冷不丁聽她這麼一問,頓時就明白過來——謝珠藏這是觸景生情、物傷其類,被蓮霧勾起了心底的念想。
“有。”槐嬤嬤立刻去翻找謝珠藏的箱籠。過了一會兒,她從防腐防蛀的檀香木盒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張畫軸遞給謝珠藏。
“謝大夫人當年送姑娘入宮,小心地給姑娘陪送了好多謝二老爺和謝二夫人的物什。”槐嬤嬤看著謝珠藏的神色,斟酌著道:“這畫像是其一,還有姑娘幼時戴著的平安鎖、後來帶著的平安玉、常玩的玉連環、啟蒙的童書與畫冊……”
槐嬤嬤起了這個話頭,便有滔滔不絕之勢。
謝珠藏靜靜地聽著,小心地展開畫冊——畫冊裡一對璧人笑立於湖畔,女子的懷中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男子左手撐著傘,右手拿著一個撥浪鼓,滿目的欣喜與慈愛。
“我怎麼……不知道……”謝珠藏喃喃地問道,伸手想要去觸碰畫像上的人,卻又堪堪停住手。
槐嬤嬤歎了口氣:“姑娘幼時,見到這些東西便會哭。昭敬皇後怕姑娘哭壞了身子,隻好將它們都好好地藏起來。”
後來,謝珠藏雖然長大,卻沉默無聲,也再不問起父母雙亡前的事。直到今日。
一滴淚悄然地墜到畫像上,謝珠藏嚇了一跳,下意識慌亂地想要拭去畫像上的淚痕,可卻隻見淚痕越來越大,幾乎要透過紙麵,沉到她的《春日宴》上。
謝珠藏的視線隨之看向《春日宴》,她低聲喃喃:“我……怎麼沒、沒有想過,要繡上爹娘呢……”
一家五口的《春日宴》,卻偏偏沒有畫像上這一對璧人的身影。她前世埋怨謝家對她不聞不問,可今生一看,卻覺得事情的真相恐怕並非如此。
她以為自己缺失了無數的愛,可這些愛,卻實則始終縈繞在她的身旁。
“我要繡上爹娘。”謝珠藏看向槐嬤嬤,神色堅定地道。
槐嬤嬤先是一愣,複爾欣慰得近乎老淚縱橫:“我的好姑娘誒,您要是還要彆的畫像,老奴這就去跟謝大夫人求來。謝大夫人一定很高興給您……”
槐嬤嬤話音未落,有人匆匆從外頭奔來,不及稟告,直接摔跪在了西殿門口的台階下:“姑娘,大事不好!阿梨和蓮霧姑娘,被永巷令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