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據理爭(2 / 2)

尚宮避開了謝珠藏的視線,跪在了謝珠藏的麵前:“皆是老奴辦事不利,不小心丟了昨日的上表。”

扈昭儀揮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不以為意地道:“尚宮不必多慮,不過是司記這不長眼的東西,不小心撞倒了火燭,與你又有什麼乾係?這記載毀了便毀了,隻要知道真相是什麼,不就行了?”

扈昭儀笑著橫看向謝珠藏:“謝姑娘,你說,是不是?”扈昭儀一邊說,一邊抬起她染了鳳仙花汁水鮮紅的指甲,左右瞧了瞧:“所以啊,本宮才得把這些不懂規矩的宮女們好好地訓一頓,免得更有那不長眼的,還當本宮是那好欺負的病貓。”

扈昭儀懷中的貓,適時地“喵”了一聲。

這一聲“喵”本是慵懶高傲,卻無端令人膽寒。

記簿被毀,並沒有太出乎謝珠藏的意料。謝珠藏沉著地抬眼看向扈昭儀,與她四目相對的一瞬,謝珠藏笑了笑:“扈昭儀一開口,誰敢……說不是呢?”

她聲音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可字字吐詞清晰,毫無困頓遲疑之意。

扈昭儀微微挪動了自己的身子,掀眼皮子看向謝珠藏:“本宮聽著,謝姑娘這意思,倒是在說本宮隻手遮天了?”

謝珠藏嗤笑一聲,乾脆利落地道:“扈昭儀未、未主鳳印呢,怎麼叫,隻手遮天呢?”

謝珠藏的聲音很柔和,說話的語句也不長,可偏偏是這十數個字,卻激得扈昭儀騰地一下坐直了。扈昭儀看著謝珠藏的目光,活像是能吃人。

扈昭儀的反應,早在謝珠藏的預料之中。謝珠藏不等扈昭儀開口,自顧地說下去:“記簿既毀,其罪存疑……”

“嗬。這罪婢的父親到底死沒死,一查便知,又是存的哪門子疑?”扈昭儀看準了謝珠藏說話慢,壓根不給她說完的機會。

然而,謝珠藏早就不是那個一被嘲諷,就要自閉的怯弱小娘子了。

謝珠藏壓根沒有打算理會扈昭儀的問話,她隻不緊不慢地接著自己的話頭,視為自己從未被打斷過:“宮內人,本難知宮外事。蓮霧之罪,可有誣陷者?不可知。”

扈昭儀冷笑一聲:“謝姑娘是在說司記陷害這罪婢了?”

扈昭儀話音剛落,司記就膝行到謝珠藏的腳邊,卻被槐嬤嬤擋住了,她隻好匍匐在地,哀聲求道:“謝姑娘!婢子跟蓮霧素無冤仇,以前從來都不認識啊!隻是,婢子憚於東宮威勢,不敢不從入墨的命令。”

“娘娘,那合該把入墨也押起來才是。”嚴嬤嬤聽罷,立刻建議道。

扈昭儀挑眉,為難地看著謝珠藏:“可是謝姑娘護著自己的宮人,怕是不肯啊。宮令女官,你不是近來常去毓慶宮教謝姑娘宮中庶務麼。這等事實清楚的事該當如何,你可教過謝姑娘了?”

謝珠藏揮了一下手:“不、不勞女官。”

她溫聲製止了宮令女官出聲。

宮令女官要坐穩這個位置,必得持中守正。謝珠藏既不期望宮令女官幫自己,也不希望把宮令女官拉下水。

謝珠藏心裡很明白,這一關,得她自己闖。

宮令女官愕然地看著謝珠藏,就聽謝珠藏柔聲道:“扈昭儀,分、分管六宮,不比女官……更厲害嗎?”

眾人嘩然。

“謝姑娘能看明白這一點,當真是極好的,不枉費宮令女官教你的這些時日。”扈昭儀重新歪斜著身子,給寵貓梳毛,隻當謝珠藏終於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然而,謝珠藏不以為意地道:“所以,我有惑,便隻問您了。”她說話恭謹,聽不出絲毫的不順來:“在您眼中,各執一詞,原來,就是……事實清楚嗎?”

扈昭儀的手一頓,目光銳利地看向謝珠藏。

謝珠藏不躲不避,聲音清朗,而又擲地有聲:“這,宮令女官可未、未曾教我。她隻教我,正宮之身,該當……明事理,辨清濁。事未定,則……不可因、因私欲,濫施

刑,枉顧禮正。”

這一瞬,四周鴉雀無聲。

宮令女官更是驚愕地看著謝珠藏——她其實並未對謝珠藏說過這樣的話,可她卻知道,這是《禮典》中所載,昭敬皇後的語錄。

宮令女官當機立斷,立刻對謝珠藏行大禮:“謝姑娘聰穎好學,這些話正是先皇後告誡後來者的箴言。姑娘銘記於心,實乃六宮之福。”

槐嬤嬤何等人,她馬上也道:“姑娘明事理,辨清濁,不因私欲,濫施刑罰。實乃六宮之福!”

毓慶宮協從的宮人,都跟著槐嬤嬤,堅定地高呼“六宮之福!”

謝珠藏就站在她們的身前,身量嬌小,卻如銅牆鐵壁,不可逾越。

扈昭儀驚愕地坐直了身子——謝珠藏這跟指著她的鼻子罵,又有什麼區彆!不,這不僅僅是在指著她的鼻子罵,更是在把她身為庶妃未為皇後的心事,把她的臉麵,死死地往泥裡踩!

“謝姑娘說得極是。”扈昭儀端正地坐好,眸色沉沉,山雨欲來:“本宮既已查明那罪婢蓮霧,非因父喪出宮,那本宮更該狠下心來,不得因私欲心軟,反倒助長東宮此等禍亂宮闈的歪風邪氣。”

扈昭儀也不是吃素的,她一臉正氣凜然地掃了眼站在四周大氣也不敢出的宮人,目光最後落在挺直著腰杆的入墨身上,像是看著一個死人:“本宮原想著,入墨是太子的宮侍,也該看在太子的麵子上從輕發落。可謝姑娘這話,倒是提醒了本宮。欺上瞞下,無由出宮,就是逃奴,就是連坐的死罪。”

“來人!把入墨罪奴押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