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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小時前。
天氣預報臨時預報,下午四點,注意雷電,有大風。
虞淵手插在褲兜裡,站在大落地窗前看著窗外密布的烏雲。
來訪的客人一進門,便看到虞淵西裝革履的高大背影。
他走了過來,討好般地打趣。
“果然是虞總的辦公室,風景真的不是一般地方可以比的。”
萬代盛業的總部大廈是本市的地標式建築,虞淵的辦公室則坐落在頂層,放眼看過去,整座城市的中心儘收眼底,遠處,則是海岸與天空的交彙處。
然而此刻,卻不是什麼看風景的好時機,整座城市都像是被烏雲籠罩,黑壓壓的一片沉悶氣息。
就在訪客絞儘腦汁地想著下一句奉承話,卻見一道白光自天上劈下,接著,轟隆的雷聲響起,嚇得他眼皮一跳。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虞淵問了一句;“要不要猜一下,下一道雷會落在哪裡?”
訪客傻了;“啊?”
虞淵指了指右手邊的方向:“我猜,是彩塘區。”
他話音一落,又是一道閃電從天邊落下,直直劈下了右方。
在陣陣雷聲,訪客目瞪口呆,腦子裡已經是一團漿糊,什麼也說不出來了,虞淵卻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走回辦公椅上坐下。
他們談的是一個收購項目的初始方案,項目金額不算大,秘書預約的時間是一個小時,可時間卻一再延長,後來虞淵甚至叫過團隊,當場把這個項目簽了。
訪客簽完合同,回到車裡時,整個人還是暈乎的。
副手在一邊喜滋滋地說虞淵大方,有耐心,不像是其他大公司老總一樣眼高於頂,對他們這些小公司瞧不起。
“您怎麼看呢?”副手問訪客。
“君心難測。”他說。
副手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副手搖頭;“商業帝王啊,君心難測。”
“虞總,需要為您訂餐嗎?”
訪客走後,私助敲響門,準備為虞淵安排配車和晚餐。
“不用了。”虞淵收拾好手機和公文包,拿過車鑰匙。
“那需要為您家裡訂餐嗎?”私助問。
虞淵有時候工作忙或是出差時,太啟的三餐都是由私助幫忙訂的。
“也不用了,他晚上吃過飯了,我去秀平街給他帶點夜宵回去。”
“秀平街?”私助愣了,“您是專門要買什麼嘛?”
秀平街離這裡來回要花上四十分鐘,現在是高峰期,來回起碼一個小時,加上那邊的夜市雖然物美價廉,但是環境不太好,衛生條件也欠佳,實在和虞淵這一身昂貴的西裝不太配。
虞淵卻說:“就去看看有什麼太啟愛吃的。”
“好的。”看起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私助也就不打算安排司機去買,她把明天的行程向虞淵報備,經過虞淵同意後,目送虞淵上了電梯。
在路上時,虞淵接到了薛同的電話。
“你下午問我,白氏一族星相,我今天又找到更詳細的了,我聽東君說,你是要找白乾坤在哪裡是嗎?”
虞淵說:“麻煩您發給我。”
“我發你倒是可以,但是你找誰看?這玩意兒估計連白乾坤本人都難懂吧,得白氏的大巫來。”
虞淵說;“我先看看吧。”
薛同說:“行吧,你發給那個姓林的小夥子,指不定現在有什麼高科技可以看。”
虞淵很快收到了消息,他把車停在路邊,對著消息和天空看了許久,然後又上了車。
豪華座駕一路向城西駛去,在秀平街夜市正熱鬨時,到達了目的地。
虞淵把車停在了路邊,先沿著夜市走了一截,發信息問太啟想吃什麼,一一記錄了下來。
夜市街人聲鼎沸,虞淵走在裡麵,雖然顯得突兀,倒也沒很多人注意。
就在此時,虞淵的身邊忽而響起接連的呼叫聲。
“乾嘛呢?”
“急什麼急,餓死鬼嗎?”
“我靠,傻逼啊,撞我做什麼。”
“啊,我的雞柳!”
虞淵回過頭一看,一個灰白色的人影迅速閃過,若不是他認識這人,恐怕還以為是哪個體校出來的種子選手,隻聽一路喧囂聲,那個影子飛快竄進一條巷子裡。
接著,是幾股特彆的氣息逼近。
“不好意思,買瓶這個。”
虞淵轉身在身後的攤位拿過一盒辣椒粉,接著掏出手機付了錢,在語音報賬“收入2000元”和店主驚詫的表情中,拿著辣椒粉閃入人群。
他在人群中穿梭著,走到街尾時,手裡的空瓶淩空飛過,扔進了垃圾桶裡,虛空中,幾個影子的腳步戛然而止,厭惡地看著地上的紅色粉末,幾次試圖越過後,終於調頭離開,而虞淵則躲在角落處,看那幾個香火神消失後,才轉身向剛剛白乾坤消失的巷子裡走去。
巷子裡有個公廁,有不少人出入其中,公廁背麵則是一排老房子,虞淵繞到公廁背麵,向四周看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了一樓雨棚上一個人影。
“吾為天地所使,身配乾靈之兵萬千億,在吾前後,羅列左右,何神敢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媽呀!”
白乾坤正念著咒語,突然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嚇得他從角落裡跳起來,抬腿就要朝對麵的公廁上跳去,卻被一雙大手抓著衣領提了回來。
“放手!你他媽有種和我上公廁打一架啊!”
“誰要和你去公廁打架。”虞淵把白乾坤提到一邊站著,白乾坤腿腳發軟,差點摔了下去,虞淵乾脆從一樓雨棚跳到了二樓的樓梯平台,然後把白乾坤拽了過去。
白乾坤這才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虞淵。
他就更怕了。
“乾嘛呢,你乾嘛啊,我在躲人——不是,躲神啊!”
“他們暫時不會來。”虞淵說。
“你說不來就不來,你算老幾?”白乾坤抬腿又要朝公廁跑,被虞淵拽住了。
“你既然知道這些正牌香火神不喜汙穢物和汙穢地,那你應該也知道他們對赤丹砂有多忌諱,這裡出入口我都撒了赤丹砂,他們暫時進不來。”、
白乾坤不信:“我當然知道赤丹砂是什麼,問題是,你一個大老板,哪裡來的赤丹砂?”
“我是沒有赤丹砂,但是我有辣椒粉。”虞淵扔過去一個瓶蓋,被白乾坤接在手裡,看了一下,又聞了一下,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
“啊——啊啾——果然是虞家的後人,聰明啊!”
香火神好潔,不喜汙穢,對於夜市街這種人多油煙大的地方也避之不及,這一次為了抓白乾坤不得已來這裡,必然會閉了五感,因此,和赤丹砂極其神似的辣椒粉便派上了用場。
白乾坤吹了虞淵一頓,然後又想起一件事:“快,你是不是認識小趙堂哥那個男朋友,趕緊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來救我,或者你叫警察,這些香火神都怕警察,咱們凡間的正義力量!”
虞淵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這裡沒信號。”
“不是吧。”
白乾坤轉了一圈,在角落裡躲下來,又拉著虞淵蹲下。
“那我們在這裡等著,我剛讓臭豆腐攤主報警了,警察肯定會找來的。”
“我們還是找個地方離開。”虞淵不同意,“那些辣椒粉擋不了多久。”
白乾坤縮得更小了:“沒事,對麵有公廁。”
“真找到了你,就算是公廁他們也會衝進來。”
虞淵把白乾坤的想法一個否了,白乾坤開始跳腳了。
“他奶奶的,這不行,那不行,你一個凡人,難道要真的帶著我去和那些香火神打一架啊,你知道那些香火神多厲害嗎?你知道他們信奉的混沌有多厲害嗎?”
“一滴血,我告訴你,就是混沌一滴血——一隻普通的外國邪靈三頭狗,就他媽的死不了啊,那混沌本尊來了,你要怎麼辦?這他媽的東君來了,也不一定能打贏啊。”
“不管了,我先跑為敬。”
白乾坤像隻沒頭蒼蠅,拔腿就跑,古稀之年的老人家,靈活地像一隻老鼠,在這片老住宅區到處亂竄。
虞淵頭疼,隻有跟著他追。
“你彆亂跑!”
可白乾坤壓根不會聽,撒著腳丫子跑得飛快,
天上響起雷聲。
白乾坤和虞淵同時抬頭,看到兩人頭頂上,覆蓋上一朵異樣的黑雲。
同一時刻,白乾坤身上布袋裡的各種靈器,劇烈地震動起來。
“叮叮叮——”
“砰砰砰——”
白乾坤摁住袋子,停住了腳步。
頭頂的那片黑雲,也停了下來。
一個渾厚的男聲和一個粗獷的女聲,傳入了虞淵和白乾坤的耳朵。
“捉一送一,這可是虞家的家主,這筆是我們賺了。”
“還不束手就擒——”
白乾坤活了幾十年,隻在西遊記裡看到過這場景,就仿佛天上是哪家收妖的神仙,而自己和虞淵就是兩隻在凡間世界作亂的妖怪。
“滾吧,我說過,我不知道怎麼進虞王陵。”
白乾坤身形一閃,躲開了頭頂的黑雲,竄到身邊一棟居民樓裡,虞淵也跟著跑了進去。
白乾坤在裡麵翻著身上的布袋。
“老板,我給你說,今天至少六個香火神,咱們頭頂上,就有倆,現在他們不僅要捉我,還有捉你。”
白乾坤先翻出一對迷你石敢當,發現防不了身,又翻出來一把桃木劍。
“是你來找我的,不是我拉你下水,隻能說你運氣不好。”白乾坤把那把桃木劍扔給虞淵,“咱們不能一起跑,要不一捉捉倆,分開跑,還能有個脫身的機會。”
虞淵接過那把桃木劍,借著外麵的一點月光一看,上麵竟然還寫著“madeina”。
“這東西管用?”虞淵問白乾坤,“這不是義烏產的嗎?”
“你在泰國買個什麼佛牌,在英國買個水晶,還不是義烏產的,這有關係嗎?開過光就行。”
“該走了。”
白乾坤抱著包跑路,剛一出樓,就像被空氣牆彈了回來,虞淵連忙伸手托住了白乾坤後背,他才沒跌倒在地上。
“不好,被包抄了。”
明明還在居民樓裡,白乾坤和虞淵卻發現,四周的空間在縮小,很明顯,他們所在的位置,被外麵那兩個香火神結了一個結界包起來。
“束手就擒嗎?”渾厚的男聲再一次響起來,“若你二位乖乖受擒,我保證不傷你們分毫。”
“信你個屁,我說過,我不知道怎麼進虞王陵,你們信了嗎?”
白乾坤衝著外麵罵道。
“還嘴硬。”那個粗狂的女聲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嘿,你這個——你——”
白乾坤本要繼續破口大罵,臉卻陡然漲成了豬肝色,一口氣沒提上來。
虞淵連忙扶住白乾坤。
——這兩個香火神,竟然在抽結界裡的空氣。
虞淵年輕身體壯,空氣稀薄時還能勉強夠撐住,白乾坤年紀大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快……”白乾坤的臉都快紫了,“把,把我包裡那塊龜甲,拿,拿出來。”
“龜甲?”
“對,那是個老物件,你拿著,敲,敲結界試試。”
“好。”
虞淵讓白乾坤靠著牆坐著,半跪下來去翻布袋,在一大堆雜物裡,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塊龜甲,並且按照白乾坤所說,向結界的邊緣撞去。
他的力氣很大,撞過去的那一刹那,白乾坤心疼地差點從地上彈起來了。
“你輕點兒啊,這還是我師祖留下來的老龜甲,釁過牛血的!”
看到虞淵又一次拿著那枚龜甲朝結界撞去,白乾坤聲嘶力竭;“你劃,你劃,彆撞啊——啊啊——”
龜甲撞上了結界,隻是這一次,虞淵的手包住了龜甲脆弱的邊緣,
結界猛地一震,虞淵眉頭微皺,捂住了手。
龜甲順勢掉在了地上,白乾坤終於能呼吸了,撲過來,就抱住了自己的寶貝。
“天啊,你知道這玩意兒多珍貴嗎,我都舍不得大力地敲——咦,怎麼有血?你流血了?”
虞淵把手背到身後:“小傷。”
白乾坤痛心疾首;“我這是釁過牛血的寶貝啊,完了,沾上你的血了,那不是廢了嗎——我靠!”
就在白乾坤眼皮子下,深紅色的血絲像是活了一般,沿著龜甲上細密的紋路神展開,變成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這、這是,虞,虞王陵的——”白乾坤摸著龜甲,表情大駭。
他話還沒說完,周圍的結界裂成了碎片,虞淵撲過去將白乾坤推到一邊,兩人滾在地上,白乾坤眼冒金星,恍惚間看到一個高狀的香火神踏進來,急急忙忙地把自己連人帶包提起來,接著又想去抓虞淵,卻不知道碰到了什麼,幾次失敗後,隻能含恨離開。
“快,抓住我——”
白乾坤看到虞淵抬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本來以為虞淵是想救自己,卻察覺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從脈門處鑽了進來,接著,便不省人事了。
在破碎的結界外,是一個更大的結界。
騰蛇化作原型,手持長矛,和另一個香火神站得如火如荼。
南正重躍入結界時,竟然看到騰蛇落了下風,他還以為是哪個厲害的戰神,結果一看,卻是一個司樂的女樂神。
“騰蛇你是不是不行啊,這就是個樂神啊!”
南正重喚來白虎,一躍而上,朝樂神撲去,女樂神手持琵琶,撥弦三下,無數聲波襲來,正撞上了南正重的胸口,南正重仰頭倒下,從白虎身上墜下來。
“今日的我,可不是原來的我。”
女樂神雙目微眯,額間的血盟印流光溢彩,就在她再次撥弦,要對南正重痛下殺手時,卻突然收手,看向了壇場所在之處。
她講琵琶收好,麵對壇場,跪拜三下,接著起身,將地上的南正重踹了一腳。
“混沌神王有令,喚我回去,他日,我們再戰。”女樂神低下頭,瞳孔裡映著血色,“然後,將你和東君,獻祭給混沌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