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節目的排名塵埃落定,淩燃以微弱的優勢拿到了第一。
雖然這優勢的確很微弱。
最後一個連跳因為摔倒和過周被扣掉不少分,總分也隻比明清元首戰告捷的節目高出了2.43分,但這已經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並為之深深震驚的結果。
大半年長高七八厘米,實際身高差不多180,還能成功完成3a和兩個四周跳?
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現場的觀眾們剛剛從這場演繹年輕人情竇初開的輕快節目裡回過神,就陷入了一場狂歡。
要知道,他們大部分人來看比賽前可都是抱持著,淩燃就算是摔了,大夥也一定要助威喝彩,鼓勵他重新站起來的心態。
他們心疼著喜愛的選手,忍著難受和心酸把自己的期待值降到最低。
可誰也沒想到,淩燃居然會再一次出其不意地驚豔他們!
這是不是又是一個名之為淩燃的奇跡?
還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觀眾們激動驚喜,歡呼聲如潮水般回蕩在場館上空。
直播間和貼吧論壇裡的網友們也都興奮不已。
技術向的冰迷們眼巴巴地蹲在官網裡等著下載淩燃的小分表,甚至提前就在論壇裡蓋起高樓。
帖子名字很直白,就叫【扒一扒淩燃新賽季的短節目技術配置】
不說那幾個跳躍了,淩燃的滑行技術和步法編排,在技術向冰迷們的眼裡就已經很值得一扒。
為了實現高難度的跳躍,多少運動員放棄了跳躍前後的銜接和步法,全是壓步助滑的節目真的很難看好不好!他們就是技術黨,也忍不住會吐槽的好吧。現在看到淩燃這個誠意滿滿的短節目,簡直是舒爽到了骨子裡,這還能不仔細扒扒?
注重節目本身的網友們直接就把時靈珊年輕時的舞蹈和這支短節目視頻鏈接放到了一起,開始了誇誇誇的小論文。
“淩燃新賽季的節目叫紅山茶。事實上,在時女士的舞蹈裡,山茶花有紅有白,而淩燃的短節目截取的就是紅山茶的選段。
在觀看比賽之前,我萬萬沒想到,淩燃居然能把情竇初開,張揚自信的青年形象拿捏得如此形象。
青春朝氣的氣息伴隨著大開大合的動作撲麵而來就不用說了,你們注意到他的眼睛沒有?那雙漆黑透亮的瞳仁,含著笑掃過鏡頭的時候滿滿都是熱情和深情!我懷疑他在休賽季是不是特意練過演(眼)技,亦或者是談了戀愛,隔著屏幕我都被撩得一愣一愣的……”
短節目的成功像是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一下就激起了千層浪花。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家現在都有點出離興奮。
畢竟在淩燃的身高數據爆出來後,實時關注這場比賽的冰迷數量激增。
大部分也是真的不看好。
他們甚至提前做好了為淩燃惋惜的準備,觀看節目也是為了看看這位曇花一現的花滑天才最終的黯然收尾,再致以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敬意。
然後,猝不及防間就被淩燃短節目的出色表現打了下臉。
最後一個跳躍摔了又怎麼樣,他可是完成3a和兩個四周跳,這對於一個身高179的男單來說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更彆說淩燃還是今年才突然長高的。
難,真難,想想都覺得登天一樣的難,但淩燃偏偏就做到了。
臉雖然有點疼,但大夥心裡其實還是挺高興的。
淩燃的節目一直都很精彩,更是靠著實打實的實力在現今的花滑圈子裡始終保持著獨樹一幟的風格,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說個不好聽的話,圈子裡目前觀賞性強的節目真的是太少了,大家夥都在拚難度,硬生生把優雅迷人的花滑變成了純競技項目。
淩燃的出現,更像是新的風向標,就連一貫隻關心難度的盧卡斯都開始磨細節了,時不時在社交平台曬進步視頻的同時,話裡話外抱怨淩燃就是個卷王。
就衝這一點,他們就巴不得淩燃在冰上再滑上個十年二十年,最好重新把花滑帶回到高難度高藝術性的道路上。
與維克多相同的想法已經悄悄地在一些眼界深遠的老冰迷的心裡紮了根。
他們很看好這位冰上新生的王者。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淩燃能夠在這個賽季成功衛冕。
新賽季是奧運周期的最後一年,大獎賽總決賽,奧運會,世錦賽都有,如果都能拿到冠軍,淩燃就能實現本賽季的單圈大滿貫。
這足以讓他徹底坐穩從阿洛伊斯手中奪走的王座。
這麼一想,不少人心裡就有了期待,然後打開手機,定好了明天自由滑的鬨鐘。
你能不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呢,淩燃?
冰迷們摩拳擦掌,眼神晶亮。
短節目的後續正在網上發酵。
淩燃暫時還什麼都不知道。
他被堵在了場館後門。
成績出來之後,淩燃走得很快,但堵他的記者比他更快。師徒倆還沒有走出場館,遠遠的,就已經看見有一群人在正門口守著。
哪怕淩燃跟薛林遠對了對眼色,當機立斷繞去後門,也沒有逃過嗅覺靈敏的媒體記者們。
才一邁出自動感應門,就被無數長.槍短炮懟著臉拍個不停。
守在後門的記者們一見到熟悉身影出現,喜出望外地紛紛湧了過來。
虧得賽方專門給淩燃配備的幾名安保人員見事不好,趕緊將他護在身後,要不然,這麼多人一湧而上,現場怕是要亂成一鍋粥。
閃爍不停的璀璨閃光燈照得人兩眼發花。
記者們的追問也是七嘴八舌,每個人都迫切想讓淩燃先回答自己的問題,語氣急促又滿臉焦急。
“淩燃,你在短節目……”
“淩,我聽說你……”
“我想請問一下,你……”
前門蹲守的記者也聞風趕來,圍堵的人越來越多,將少年簇擁成這片鏡頭海洋的中心。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采訪這位在短節目上的表現堪稱奇跡的選手。
淩燃卻沒有想要停下來解答的意思。
他剛剛結束一場比賽,考斯騰都沒有來得及換,訓練服背後黏濕一片,很不舒服。
更何況,主辦方已經言明,賽後就會有專門的記者會,媒體現在不管不顧地來堵他,其實是一種不太禮貌的行為。
他是有同理心,也可以體諒度假村外蹲守一天的記者,但這並不代表隻要是記者來堵,自己就一定要滿足所有媒體的需求。
好脾氣又不等於沒脾氣。
合理的請求和過分的要求,淩燃還是能分得清的。
少年看了眼自家教練,“薛教,你要不要先走?”一個人總比兩個人好脫身。
薛林遠滿臉緊繃,“我們一起走,讓安保幫忙開路,你大哥剛剛發了短信,說車已經在路口等著了。”
他們試圖在安保的護衛下往外走。
可惜記者們越來越多,基本上已經把路都堵死了。
眼見現場人聲鼎沸,安保人員急得滿頭大汗,秩序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薛林遠簡直都要傻了眼。
這麼多安保人員跟著,他們擺明了就是不想接受采訪,這些記者們怎麼跟打了雞血一樣,等到賽後再采訪不行嗎?
如果薛林遠真的把這話問出來,估計那些記者也會齊齊高喊不行。
淩燃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誰能得到第一手資料,誰就能一口吃掉全世界冰雪愛好者圈子的巨大流量。
誰不眼饞,誰不心動?
所以他們這會看淩燃,就跟看什麼金燦燦的大元寶一樣,生怕自己慢了一星半點兒就趕不上趟兒了。
這可是熱議人物!
不用買話題就能上熱搜,自帶巨大流量的那種!
原本就激動的記者們在身邊同行競爭者的刺激下更加激動,就沒有一個人打算退縮的。
薛林遠心道不妙,示意身側的那個胖胖的安保人員先去喊人,自己堵到了缺口上,用力攔住某位熱情洋溢的外國記者。
眼見形勢越來越糟糕。
淩燃眉心斂了下又鬆開,長腿一邁,就站到台階上,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裡高高舉起右手。
這是一個示意安靜的動作。
無聲的動作,在嘈雜的環境裡本來很容易被忽略。
但記者們卻一下都噤了聲。
哪怕人群中有急性子的,還不死心地想趁其他人安靜下來的空檔搶走話頭,也在淩燃格外清冽的目光掃過來時下意識地住嘴。
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形容。
淩燃冷著臉的時候,眼瞳裡的墨色越發深邃,很強勢,也很危險,甚至有一種讓人不自覺聽話的魔力。
這大概就是個子長高了,氣勢也更足了?
記者們不由自主地在心裡嘀咕。
他們舉著鏡頭對準少年,默默地按動快門鍵,不死心地想要繼續捕捉淩燃賽後的第一手消息。
現場突然安靜不少,安保人員也鬆了口氣,收縮範圍,站到了淩燃四周,眾星捧月似的層層拱衛著,就像是守衛著被無數人覬覦的稀世奇珍。
被保護著的少年也的確是冰雪愛好者眼裡的珍寶。
要不然也不會得到這麼多媒體的關注。
淩燃卻沒有什麼身為媒體寵兒的自覺,他見眾人都安靜下來,才揚起了聲,語速不緊不慢,吐字清晰。
“很感謝大家的喜愛與支持。主辦方也已經安排好了賽後的記者會。如果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在記者會上提問,屆時我會一一作答。”
所以今天的我不會接受你們任何一個人的任何采訪。
很客氣很官方的話,即使軟中帶硬,卻也給所有人都留足了麵子。
記者們都是人精,一下就聽出了淩燃的話外之音。
原本被熱烈氣氛點燃的熱情就冷了下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清醒了過來:不對,我們這是在乾嘛,不是想來采訪淩燃嗎,怎麼突然就激動起來,把淩燃給堵這了?
被一時激動和熱烈氣氛感染衝昏頭腦的記者們都有點訕訕的,臉上滿是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糾結神情。
他們紅著臉讓出一條道。
先進來的居然是後續趕來的安保人員。
賽方也是沒想到,都給淩燃安排了這麼多安保人員跟著了,也沒能攔住這些亢奮的記者,負責安保的領導一聽說淩燃被堵,親自帶隊就趕了過來。
方臉圓眼的中年人滿腦門的汗,擔心得不行,甚至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誰知道帶著隊一過來,就發現現場已經被控了場。
還是被淩燃幾句話就控了場。
方臉中年人愣了愣,然後親自護送著淩燃上車,滿臉愧疚,“真不好意思,是我這邊的安保工作做的不到位,明天就安排人守在來回入口,一定不會再讓這些記者提前離場。”
這可是總局親自交待要護好的寶貝疙瘩,居然好險出了事,中年人十分的不安。
薛林遠其實有點不高興,但對方態度都擺得這麼低了,話裡話外都是歉意,也隻能擺擺手和稀泥,“這事誰也不想發生,解決了就算了,明天讓大夥警惕一點就行。”
中年人這才稍稍放下了點心,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在退場前把觀眾席提前隔開,省得這群記者不按套路出牌。
可算能回去了。
淩燃上了車,薛林遠也跟著關上了車門。
一開始的不太高興過後,他就有點感慨,“這場比賽的關注度真的很高。”
以前不是沒有遇見過來堵淩燃的記者,但這麼多人,這麼大的架勢,還真是頭一回,從側麵也能看出來,真的有很多人在關注這場比賽。
隻是大獎賽的一個小小分站而已,居然能吸引到這麼多媒體的關注,自家寶貝徒弟身上的熱度可見一斑。
但這就是把雙刃劍。
今天的短節目最終結果不錯還好說,明天的自由滑呢?淩燃一旦出現失誤,這些記者們還會像今天這麼友好嗎?
薛林遠甚至已經看見如山的壓力全部堆疊在自家徒弟的肩膀上,具象成化都化不開的濃重黑影。
他拍了拍淩燃的肩,滿臉愁容,“明天還照著原定計劃來?”
薛林遠其實也知道自己就是問了句空話,淩燃做好的決定,那是十頭牛,啊不,一百頭牛都未必能動一動他的朝向。
更何況,這條路,也是他跟秦安山都咬牙同意了的。
是,的確是荊棘重重,艱險萬分。
可一旦能挺得過去,就會擁有光輝燦爛的未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奧運會就在眼前,淩燃卻因為發育關重心不穩,跳躍水平急劇下降,阿洛伊斯他們又在這個休賽季一路窮追猛趕,在前不久的b級賽上你追我趕,展示出自己新賽季的進步。
他們不試一試,不拚一拚,真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那可是奧運會,四年才一回的奧運會!
哪個運動員不盼著在奧運會上大展拳腳,一舉奪金?
說得再殘酷一點,一個花滑運動員,一生中,又能參加幾回奧運?
基本上都是兩屆夠本,三屆罕見,四屆想都不敢想。
一輩子就那麼幾次幾回,能不拚命嗎!
這些道理,薛林遠都懂,但再看看淩燃,心裡還是像被一隻大手使勁擰了擰,又酸又疼的。
這半年淩燃無數次的摔倒走馬燈似的在他眼前閃現,就沒有一次摔得不狠不疼的,薛林遠覺得自己這顆心就沒有不酸的時候。
孩子太苦了,真的是太苦了。
淩燃卻連眼睫毛都沒掀一下,就點了頭,“就按原定的計劃來。”
很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即使他已經知道自己一旦失敗,可能會麵臨著什麼樣的困局,亦或者說是什麼樣的深淵。
毫不猶豫的語氣,似乎帶著足夠堅定的力量,薛林遠也直了直身板,狠狠一吸氣,“好!試試就試試!我跟你秦教都陪著你!”
背水一戰又怎麼樣,淩燃都不怕了,他們有什麼可怕的!
薛林遠突然就豪氣起來。
淩燃沒明白自家教練怎麼突然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他扭頭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心裡想的還是明天的跳躍安排。
開車的霍聞澤卻輕輕咳了一聲。
可惜後排兩人滿心滿眼都是明天格外艱難的自由滑,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青年麵無表情地又咳了一聲。
淩燃這才從自由滑的節目構成裡回過了神,語氣裡帶上幾分擔憂,“聞澤哥,你感冒了嗎?還是嗓子不舒服?”
霍聞澤清了下嗓,“沒什麼,可能有點咽乾,一會喝點水就好了。”
他很想說自己也一直在,但話題已經過去,再強行接上就會有那麼幾分刻意,隻好說起另外一件事。
“我請的理療師到了,在業內很出名,我們先回去。”
淩燃眼都亮了下,“是那位很擅長關節推拿的理療師嗎?”
霍聞澤:“對。”
果然,也隻有這種話題,才能吸引到淩燃的注意。
淩燃也的確是有點高興。
連帶著薛林遠都笑開了花。
這位理療師很難請,據說年紀有點大了,人比較懶,行程也滿,基本上不愛挪窩,多少錢都不行。但能請到他,說不定能幫忙緩緩淩燃的生長痛。
薛林遠下意識地看了看淩燃的膝蓋,心裡又是一酸,疼不是病,疼起來也是真要命,他看著都心疼。
淩燃卻沒有想那麼多,他隻是單純地覺得,聞澤哥請那位理療師過來,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聞澤哥,謝謝你。”少年很誠懇地道謝。
霍聞澤頓了頓,“不用這麼客氣的,阿燃。”
淩燃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道,“還是要的,聞澤哥辛苦了。”
霍聞澤搭在方向盤的手指停了停,到底什麼也沒說。
回到彆墅,溫泉加理療師的手法,果然很有效,至少在當下,原本因為短節目落冰衝擊而隱隱作痛的膝蓋是什麼感覺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