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急促地道:“拜托你, 讓我們進去躲一下,下麵有劫匪, 馬上要上來了!”
絡腮胡子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然後抬起頭,警惕地傾聽著外麵雜亂的腳步聲。
越來越近,好像就要轉過拐角, 長驅直入了!
就在邱明泉心裡焦急萬分的時候,他麵前的門, 終於徹底敞開來。
“進來。”絡腮胡子冷聲道。
那道打開的門就像黑色牢獄中開了一扇明亮的窗,陽光灑入,豁然開朗。
“快快!”他轉身拚命催促著, 好在一行人知道事情危急, 片刻之間, 幾個人就一窩蜂湧進了隔壁的房間。
就在房門剛剛關上的一刹那, 狹窄昏暗的走廊上,終於衝上來一群武裝到了牙齒的男人!
大約五六個,除了為首的一個腰間懸著槍, 剩下的全都帶著刀和匕首, 凶神惡煞地直接撲向了走廊儘頭的208,正是邱明泉住的那一間。
連叫門都沒有,為首的男人飛起一腳, 直接踹開了原本就不牢固的房門。
木屑亂飛, 房間裡還亮著燈, 可是卻空無一人!
幾個人都是一愣, 立刻有人跑進了廁所,驟然發現窗戶大開,窗框也被擠得有點變形,不由驚叫一聲:“怎麼搞的,居然跑了?!”
探出頭看看下麵,這樣的高度也摔不死人,竟然真的跳下去了嗎?
不該啊,這小肥羊是怎麼知道他們要來劫財劫色的?
那個邱明泉聽到的粗獷聲音,是一個身高最少一米九的壯漢,眉頭一皺,對著頭領道:“他一個人跑得了,旁邊的同伴總跑不了。就在對麵,那兒有兩個俏娘們呢!”
一群人麵露興奮的淫-色,紛紛大笑:“我就不信兩個娘們也能都跳窗!走走,快活快活去。我說大劉,你看到臉了麼,該不會是母夜叉吧?”
那個高壯男人獰笑一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我說,隻要年輕,怎麼都看得過去!”
“對對!哈哈哈……”一行人蜂擁跑到對麵,同樣一腳踹開門。
這一下,望著同樣空無一人的房間,眾人的臉色可就難看了。
有個長相精明點的歹徒走近床頭,摸了摸尚且溫熱的茶水杯,臉色狐疑:“剛剛還在呢,這是去哪了?”
推開廁所,這次,窗戶是完好的,根本沒有逃走的跡象。
一行人麵麵相覷,那個高壯男人臉色陰沉,調頭向著外麵走去,一腳踹開了老周的房間!
……
邱明泉站在門後,屏息聽著外麵的嘈雜,歹徒們的凶悍和調笑聲幾乎隔著門撲麵而來。
聲音似乎小了點,他微微鬆了口氣,轉身看向了房間裡。
李教授一行人都猜到又發生了什麼,一個個沉默不語。向明麗深深吸口氣,輕聲問弟弟:“明泉,你怎麼知道的?”
邱明泉臉色冷峻,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我隔著牆,湊巧聽見老周把我們賣了。那個混蛋,他專門收集同列車的富人信息,出賣給劫匪。”
他身後,絡腮胡子一直沒說話,聞言忽然玩味地一笑:“富人?”
舉起手,他掌心不知道何時已經亮出了一把烏黑的馬卡洛夫,遙遙對準了邱明泉的眉心!
“富人的話,怕他們搶你,就不怕我嗎?……”
向明麗一聲輕叫,就要撲過來去擋,邱明泉手疾眼快,一把將姐姐拉在身後,安撫地搖了搖頭。
那絡腮胡子黑洞洞的槍口穩如磐石,一動不動瞄準了邱明泉,而他身邊的兩個同伴也都齊齊站起身,第一時間把手按在了腰間。
邱明泉一眼掃過,眸子就是一縮——那也是槍!這屋子裡的人,武裝隻怕比外麵的那幫人還要強悍。
真是剛逃出虎山,又掉進了狼窩。
他靜靜地望向那絡腮胡子,心裡飛速轉動,不知道為什麼,封睿卻一直沉默著,並沒有說話。
奇怪,封睿為什麼毫無緊張之色?邱明泉腦海中有什麼一動,靈光終於閃現。
他靜靜地望著那男人,忽然微微一笑。
就好像完全沒有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口,他款步走過去,徑直坐到了絡腮胡子的對麵。
“謝謝大哥高義,實在沒辦法報答,以後回國到東申市,我來招待。”
絡腮胡子大概也沒有料到他竟然毫不懼怕,還說出這番話,眉目間訝異一閃而過。
“怎麼,不怕我是壞人麼?”
邱明泉飛速回想著路上的一切細節,點點滴滴,越來越心間敞亮,暗暗埋怨自己糊塗。
那麼多細節,早就在眼皮下若隱若現,而現在,隻要弄清楚老周才是奸人,那麼站在對立麵去想,這個絡腮胡子的行為,就都有了解釋!
他語速有點慢,在心裡整理著思緒:“大哥怎麼可能是壞人呢?一上車,我們和老周聊天,他在套我們的話,打探我們的身家,你叫我閉嘴,其實是在提醒我不要露富。”
他靜靜地看著男人:“劫匪來的時候,你把方便麵潑在我姐姐臉上,其實是幫她們遮擋容貌。”
趙曉緣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雙妙目看向那男人。
什麼,一路上的熱心人老周才是心懷鬼胎,而這個討人厭的大胡子,才是好人嗎?
絡腮胡子冷笑一聲:“誰有空管你們這些閒事?”
邱明泉目光漸漸溫柔,真心感激地道:“還有,你知道這裡不安全,剛剛在走廊就暗示我們走,對嗎?”
心裡,封睿忽然淡淡一笑:“你漏了人家最大的一樁恩情。”
邱明泉正在發怔,一眼看見絡腮胡子嘴邊叼著的那支香煙,心裡忽然一亮,彷如醍醐灌頂,霍然明白了什麼!
他從身上摸出那張自己的“翡翠”煙殼,慢慢推到絡腮胡子麵前。
“我隻知道煙殼可以冒充殷姐的熟人,可是卻知之不詳——實際上,隻有舊的煙殼,才是真正的暗號,對嗎?”
所以這人不忍看他當場穿幫,才把他的煙殼搶去碾上幾腳!從頭到尾,這個人都是古道熱腸,暗中相助。
就連封睿也沒在案卷裡看過這個細節,所以無法提前做好準備。要不是這人幫忙,準備了煙殼也是浪費!
那絡腮胡子定定看著他,終於淡淡一笑,漆黑眸子裡的輕視淡去,變得隱約柔和了些。
旁邊的圓臉小哥忽然“撲哧”一笑:“哎呀,終於想明白了?剛剛不還好像要吃了我們林哥一樣?你說對了,舊煙殼代表‘舊友’,你那個嶄新的啊,一下就穿幫了。”
邱明泉臉上火熱,羞愧地一笑:“剛剛想明白。”
林哥收起了手-槍,漫不經心地揮揮手:“能想明白也不錯,比哪邊幾個書呆子強多了。”
李教授吃驚地聽著他們對話,終於才反應了過來:“這……太感謝你們了,多謝多謝。”
林哥咧嘴一笑,淡淡道:“老爺子,我是看在您的麵子上。您啊,是我們國家的寶貝,得好好護著。”
就在這時,忽然,走廊上小了一點的嘈雜聲又起,林哥和邱明泉幾乎同時一躍而起,趴到了門邊,神色凝重地傾聽著。
外麵,那群歹徒罵罵咧咧地從老周房間裡走了出來。老周被綁著,耳朵上的血流了一地,整張臉看上去異常恐怖,把幾個人嚇了一跳。
給他鬆綁,弄清楚原委後,幾個人更加懷疑——就在片刻前還在這裡打人,轉身就不見了,旁邊房間的同伴也一起消失了?
“大哥,不對。”那個精明模樣的男人掃視著走廊上緊閉的房門,“一定是躲到哪一間裡了,挨個搜,我就不信找不到!”
幾個歹徒紛紛聒噪起來:“對,一定在這層樓,沒跑掉!”
那個頭領陰沉的目光掃過安靜如墳墓的走廊,緩緩點頭:“小四,你去樓梯口守著。剩下的,跟著我搜!”
老周說得很清楚,這群人中的那個年輕人出手豪闊,絕對是隻肥羊,還有兩個粉嫩漂亮的女大學生,絕不能就這麼放走了!
一腳踹向身邊的一間緊閉房門,他厲聲大喝:“給我開門!不開門的,我們進去以後,彆怪我們心狠手辣!”
在這裡住的,都是往來多趟的熟客倒爺,深知既然找上門,躲著絕對不是辦法,一旦破門,隻會遭到更加殘酷的戕害。
很快,那房間裡的旅客就戰戰兢兢開了門。身上還沒來得及穿上厚衣裳:“幾位爺,真的沒啥錢了,您進來看看,路上賣的都換成了帶回去的貨……”
一個歹徒仰麵一腳,踢得他仰麵栽倒在地上:“閉嘴,我們搜了才算數!”
一群人如狼似虎地衝進去,片刻從房間裡搜了幾百美金出來,嘴裡罵罵咧咧的:“還真都是貨,媽的沒啥錢!”
路過那倒爺身邊,有人又一腳踢在他身上:“滾!”
緊接著,他們又開始拍第二間的門:“出來出來!”
……
邱明泉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音,心裡怦怦直跳。猛一抬頭,正見林哥那冷肅漆黑的眼眸在近處,看到他詢問的眼神,輕輕做了個手勢。
邱明泉立刻明白了,趕緊拉著姐姐和趙曉緣進了廁所,做了個“噤聲”的口型,又把李教授和張涵塞到了床下。
整個房間,就隻剩下了原來的三個人和他。
剛剛做完這一切,他們的房門,就被拍響了!
“裡麵的人出來!彆叫大爺費事!”
林哥看了看邱明泉一眼,隻道他畢竟是個年輕大學生,把嘴一努,示意他退後,可是邱明泉卻搖搖頭,深潭般的眸子裡銳光一閃,和他一左一右站在了門邊。
揚起手,他袖中的雪亮彎刀亮出半截,冷冷在林哥眼前一晃。
林哥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上麵的新鮮血跡,驀然一怔。深深看了邱明泉一眼,他毅然伸手,打開了房門。
門口的歹徒一眼看進來,忽然就是一窒,竟然沒有立刻踏進來。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他們並不認識邱明泉,隻知道這一開門,兩個男人靜默無言,一個精乾魁梧,一個修長玉立,卻偏偏都穩如山嶽,站在那裡靜靜看著他們。
再看屋子裡,還有兩個男人同樣成犄角之勢,站在他們身後,一動不動看著外麵。
外麵五六個人,裡麵是四個。
為首的歹徒目光一瞥,心裡就是一突,不僅僅因為這裡麵幾個人淵渟嶽峙,氣勢逼人,就在他一眼看過去時,屋子裡的那個魁梧男人,已經平平舉手,一柄槍直接對準了他。
“滾。”言簡意賅,沒有廢話。
為首的歹徒手裡也有槍,情急之下倉皇舉手,同樣拿著槍對峙著:“乾什麼?!”
他身邊的同夥一片嘩然,今天居然遇到紮手的了!這裡的商人帶刀的不少,玩槍的可沒幾個!
幾個人紛紛後退,手裡的刀和棍棒虛張聲勢地胡亂揮舞著:“乾什麼乾什麼,找死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也不打聽一下我們老大是誰……”
話還沒有叫嚷完,屋子裡那個安靜站立的年輕人,卻已經動了。
迎著為首歹徒的槍口,他倏忽頭一低,靈巧無比地繞過槍口,眾人隻覺得眼睛一花,就見他不知道怎麼,站在了自家老大的身後。
他的手裡,一柄小小彎刀宛如死神的鐮刀,架在了為首歹徒的喉嚨上,輕輕一按,一道血流就淌了下來。
“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他半長的柔順黑發垂下來,掩住了眼簾,慢聲細語,在那歹徒耳邊輕道,“你說,要是我手嚇得一抖,把你喉嚨割了,俄羅斯的警察管不管?”
那個歹徒首領的注意力全在林哥的那支槍上,絲毫沒有想到防範邱明泉,這年輕人電光石火一出手,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脖子上,那柄刀的刀鋒冰冷刺激,直接在他皮膚上激起了層層雞皮疙瘩。
這屋子裡的幾個人,全都帶著槍不說,就連這個看著秀氣的小哥,這動作、這速度,絕對是練過的!
見鬼,遇到硬茬子了。
大冬天的俄羅斯,室外溫度是零下,旅館走廊上也是低溫逼人,可是歹徒首領的腦門上,卻見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