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彆衝動。”他強行穩住心神,畢竟也是刀頭舔血過來的,這時候尚且能說出話來,“都是求財,求不到就算了,各退一步,海闊天空是吧。”
邱明泉沒有理他,抬頭看看林哥,眉峰一挑。
林哥心裡也是翻起了驚濤駭浪,他是部隊退伍兵出身,邱明泉剛剛那兔起鶻落的一下,旁人隻覺得快到匪夷所思,他卻一眼看到了些特種兵訓練的風采。
他深深看了邱明泉一眼,搖了搖頭,示意他冷靜,開口道:“給我滾遠點,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也懶得手上濺血!”
“小子彆囂張啊!在這裡和我們鬥?!”
“就是,信不信我們拉幾十個人來滅了你們?”旁邊的歹徒同夥猶自叫囂。
那頭領猛喝一聲:“都他媽的住嘴!”
他心裡暗恨,可是生怕邱明泉那把小彎刀稍動,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彆聽他們瞎叫喚,我說了才算。我保證,這事就到此為止了!真的!”
林哥冷笑一聲,左手輕揚,他身後的兩個同伴同時拔槍,三個黑洞洞的槍口對著門口,動作整齊劃一,猶如連體嬰兒。
“不到此為止,也行的。”林哥蔑然一笑,“帶著槍來,比一比誰的槍快。”
外麵叫囂的歹徒紛紛閉上了嘴巴,一個個驚恐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彆、彆亂來!你們瘋了!”
“有話好說,彆激動!……都、都是中國人,出來討口飯吃。”
邱明泉收到林哥的眼色,默不作聲地手腕輕抖,那個歹徒首領的咽喉就又破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流淌下來。
那人畢竟是個小頭目,雙腿一顫,忍著脖子上的疼痛,竟然沒有發出聲音來,而是賠著笑:“小哥你看,我不動。”
收了刀,邱明泉冷冷將他往外一推:“滾!”
在三支槍口的巨大威壓下,那群人沒敢再留下任何狠話,擁擠著飛快退出了樓道,片刻之後,整個旅館恢複了平靜。
有人探頭探腦地悄悄開了門,一眼看見林哥他們門前地上滴落的鮮血,又飛快地趕緊關上。整個旅館裡,和方才一樣安靜如墳墓,樓下的老板娘那邊,更是悄無聲息,像是見慣不驚。
關上了門,邱明泉把藏起來的人叫了出來,真心實意地再度道:“林哥,大恩不言謝。今天要不是您仗義出手,我們就真的麻煩了。”
幾個人收了槍,林哥抬起眼,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在外麵都是中國人,能幫就幫了。對了,你這身手,練過吧?”
邱明泉靦腆地笑了笑:“跟著公安係統的好手學過。”
這話可不假,封睿在成長期間,一直和向城一起,在向元濤手下的精英教官那裡學習格鬥甚至槍械,現在,又全都悉心教授給了邱明泉。
林哥眼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忽然伸手,將自己手裡的槍扔了過來:“會開嗎?”
心裡,封大總裁終於忍不住了:“你不行,我來!”
迅速地和邱明泉替換了意識,封睿一把接過空中飛來的槍,眼中光芒一閃,脫口而出:“馬卡洛夫9mm!好東西。”
這是蘇聯著名槍械設計師馬卡洛夫設計的一把名槍。在這個時代,由於體積小重量輕,所以非常便於攜帶,在很多軍官中幾乎人手一把,又稱校官□□。
封睿這種富家哥,以前在國外留學時玩過不少槍,眼力極佳,一眼就看了出來,林哥這一把不是普通的民用型,而是正統軍用型號。
可惜,過去是前蘇聯的標準軍官配備,現在一旦蘇聯解體,武器管製就亂七八糟,流落在外。
打開他身邊的包,林哥從裡麵毫不吝嗇地倒出來一堆子彈,示意:“會上膛嗎?”
封睿瀟灑一笑,直接伸手,利索地在桌上數了8發PM槍彈,動作標準而熟練地拉開套筒,子彈“哢嚓”接連充填,上滿了膛。
這把槍的彈匣壁是鏤空的,既減輕了重量便於攜帶,又便於在激戰時準確觀察餘彈數,可以說是一種極為實用的設計。
此刻透過彈匣看上去,滿滿當當的八發子彈整裝待發,拿在手中,比空槍重了許多,隱約透著殺氣。
旁邊,向明麗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小弟……你、你會開槍?”
封大總裁轉過頭,衝著她一笑:“跟著睿哥學過。”
他眯起眼睛,抬手做了一個瞄準的動作,手勢異常平穩。
前世他和向城一起,少年時訓練就真槍實彈地摸過,成人後在國外更是不缺乏花錢練槍的機會,這方麵的身手,就算比不上真正的戰鬥精英,那也絕對算得上一把好手。
“不錯啊!”林哥是行家,眼睛一亮,“是摸過槍的人。”
他忽然感覺到,麵前的這個年輕人,在摸到槍的那一霎,似乎連氣質都發生了某種變化。
沉穩,霸氣,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淩厲。仿佛一槍在手,就如同劍客終於找到絕世的名劍,隻等斬天劈地。
封睿依依不舍地又試著舉了好幾次槍,這才猶豫著道:“林哥,這東西,能不能幫我也弄一支?”
剛剛的一切,已經告訴了他們一個冷酷的事實,這個危險處處都在的異國街頭,隻靠著冷兵器,還沒近身就可能被彆人一槍乾掉了!
林哥盯著他半晌,淡淡道:“沒問題,我明天幫你再去弄一把。”
……
第二天一早,邱明泉不敢再留向明麗和李教授一行,包了一輛車,親自把他們送到了國立莫斯科羅蒙諾索夫大學,又將幫張涵保存的五千美金交還給他們,這才回到了車站。
車是林哥托人找的,畢竟是往來中俄邊境多次的老江湖,在他的指點下,邱明泉才知道,就連包車也不能隨便。
——假如沒有熟人介紹,這車站附近專門打劫中國商人的黑車,可不要太多!
從搭訕、到熱情指點路線,再到講價成交,最後的路線,無不指向被洗劫、被毆打,甚至有形單影隻的單身肥羊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某處,埋骨異國,成了淘金俄羅斯的累累白骨、無根冤魂!
和林哥他們的交談中,邱明泉也弄清楚了他們的身份。
林哥是部隊的退伍兵,以前隸屬於某精英部隊的尖刀連,退伍後家鄉太窮,一場水災衝塌了家裡的房屋,奪走了所有的積蓄。
媳婦剛生完大胖小子,全家老小被迫躋身在外縣的親戚家,過得憋屈又難堪,林哥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短短一個月就愁得掉了十幾斤肉。
幸好一個舊戰友跟著老鄉跑邊境貿易,正好在縣城遇見他,三兩下一說,林哥就動了心,終於狠下心找了幾個一起退伍的舊戰友,開始正式跑起了中俄列車的生意。
從一開始隻敢帶衣服手套,到後來帶小電子產品,再到現在集中做價值高、體積小的手表類。這種小而貴的東西,其實反而沒人敢做,無他,因為這種東西利潤大,就越發容易被各種魑魅魍魎盯上。
在這些倒爺中,流傳著一件事。曾經有個溫州商人幫,大概五六個人一起天天帶著刀和槍壯膽,專門販賣收音機和隨身聽CD機,可是還是被莫斯科城內的一夥劫匪盯上,一次糾集了二三十人前來洗劫,不僅血本無歸,還扣了一個人作人質,叫剩下的人回國拿錢贖人。
結果錢拿來了,人最後還是被撕了票。
自此一事後,敢於做這種生意的人就少了,林哥他們三個戰友藝高人膽大,身上彪悍氣息強烈,一般的歹徒見到也會自動繞著走,所以至今也沒有出過什麼事兒。
他們偶然也遇到過今天這樣的情況,對方一看點子硬,也都不敢真的火拚,長久一來,竟是撿了個彆人不敢做的空當。
邱明泉回到旅館時,林哥他們尚未回來,應該是出門去聯係熟人買家聯係出貨去了。
整整幾大包電子表、石英表,有的是日本的原裝貨,有的是國產的便宜山寨,在此刻的俄羅斯,都是緊俏的好東西。
邱明泉草草吃了點飯,就來到了莫斯科火車站。
這裡常年有大量的中國商人和倒爺進出,隨時可以找到人問路不說,封大總裁自己也懂基本的俄國話。
“我以前在外國上的是名校嘛,光是成績優等可進不來,家境也都好,畢竟名校的學費也相當可觀。”封睿感慨地回憶著。
“學生裡有中東的王室子女,有俄羅斯寡頭商賈的孩子,也有很多來自中國的富豪子弟。那時候我和一個來自俄羅斯的家夥玩得挺好,我學語言又快,就跟著他學了不少俄國話。”
邱明泉按照他的翻譯,很快來到了莫斯科車站的提貨點,三個火車皮的彩電剛剛已經卸下,擺滿了倉庫的臨時停放點。
邱明泉做的這種大宗商貿,租用的是火車皮,這就需要正規的外貿許可證件,不是那些倒爺能比的。國際倒爺比如林哥他們,說到底還是靠人肉隨身帶貨,雖然國家現在不管這些,可是人肉靠著包裹帶貨,那每次的量,就隻能是小打小鬨的級彆了。
莫斯科中央車站的貨運處,窗口裡一個肥胖的俄國大叔熟門熟路地檢查了邱明泉帶來的一遝許可證和文書,大手一揮,嘰裡咕嚕地說了一串。
封大總裁翻譯道:“他說最多免費停放到明天,再放就要收費了,這麼多東西,每天價格是1500美金。”
邱明泉點點頭,直接遞過去3000美金,用手比畫著“二”,那個胖大叔點點頭,心領神會地收了錢,給他開了免費一天加有償兩天的單據。
“接下來,就得去找買家了。”封大總裁優哉遊哉地道。
“那麼大宗的貨源,到底怎麼去找,這裡我們可是兩眼一抹黑啊。”邱明泉皺著眉。
“我不是有個俄羅斯同學嗎?”封睿得意一笑,“他老爸,可是俄羅斯境內少有的幾個寡頭貿易商。”
……
一座破舊的民房裡,昨晚铩羽而歸的那幾個歹徒正垂頭喪氣地站著,房間裡布置簡單,卻很寬敞,正中央的沙發顏色陳舊,仔細看去,暗紅色的扶手上,竟似有成片的血痕。
而那沙發上,正坐著一個女人,狹長臉,濃眉,五官不算精致,但是看得出大氣,頗有點女生男相。
“殷姐,我們昨天栽了。那幾個人全都帶著槍!”昨晚的小首領臉色難看,脖子上抱著白紗布,有點惶恐地看著前麵的女人,“真不是兄弟們無能,那屋子裡三把槍齊刷刷頂著我們腦門,兄弟們隻帶了刀和棍子,實在是不能硬上。”
這裡,就是最以凶狠殘酷聞名的殷姐團夥的城內落腳點!
殷姐斜著眼冷冷看著他:“本地的事交給你們做,你們幾個,就給我聽這個?”
她臉上神色忽然一厲:“我們是沒槍還是怎麼著?他們三把槍,你們不會去買?不會買了人手一把,今天再衝過去,把那幾個人打成篩子,再扔到河裡?”
為首的歹徒臉上肌肉一顫:“殷姐,要是一般人,我們也咽不下這口氣。可是昨天那幾個人的身手,不是普通人。”
他看了看身邊的一個手下,那人神態精明,急忙點頭:“殷姐,是真的。那幾個人拔槍的動作,絕對不是普通商人。要我說,我們的兄弟也沒受過啥真的訓練,說到開槍,十幾個人未必乾得過他們三四個人。”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隻有一個年輕人沒有槍,可是他拔刀架上我們李哥脖子的時候,我吧,就覺得眼睛一花,都看不清動作!”
這人平時說話靠譜,殷姐倒是能聽得進他的話。聞言轉頭看向身後站著的一個中年男人:“老三,你怎麼看?”
那個中年男人正默不作聲低著頭,手裡玩弄著一把匕首,寒光肆意,看上去就是割金斷玉的好貨。
被殷姐點了名,他聞言抬起頭,淡淡掃了一眼那幾個人:“什麼怎麼辦,要我說,越是點子紮手,就越是要乾。不然,殷姐的威風是怎麼立起來的?”
他麵目陰沉,說話四平八穩,可是假如邱明泉他們在這裡,一定會驚叫出聲——這個人,儼然就是兩年多前那次綁架封家大案中,唯一逃走的那個中年男人,案卷上真名叫作袁剛的那個!
那一次僥幸逃脫,他還隨手抓走了一把認購證,出來以後他不僅沒有逃亡外地,而是貪著這十幾張認購證的價錢,又偷偷潛回了東申市,悄悄找人賣掉,這才北上來了燕京。
十幾張認購證,也值得好幾萬元,足夠他揮霍逍遙一陣。可是畢竟是坐吃山空,沒太久,他手裡的錢就用光了。
這種人又怎麼會甘於老實和清貧,很快就重操舊業開始入戶搶劫,一來二去地,就勾搭上了本地的犯罪團夥,不僅順利加入了殷姐他們,還靠著幾次狠辣的出手,迅速在團夥裡坐穩了位置。
——他身上可是真的背著幾條人命,這種真正殺過人的,身上自然有種血腥氣縈繞,可作不得假。站在這幫隻敢搶劫的尋常歹徒裡,就是站在食物鏈的頂層。
“你們——”殷姐指著那幾個人,“回去找他們,找到了彆打草驚蛇,回來報告我。”
袁剛漫不經心地用匕首搓了搓指甲:“回來交給我。正好這把新匕首還沒開過葷。”
殷姐冷冷一笑:“都學著你們三哥點。這次的幾個人,也彆都弄死了,抓幾個放幾個,叫他們回去出點血本來贖人!”
……
莫斯科三月底的晚上,寒風陣陣,邱明泉按照封睿的指點,叫了一輛車,直奔市中心的一條酒吧街。
和全世界的大城市一樣,俄羅斯的酒吧文化也同樣興盛。
由於天然礦產和石油資源富足,不停的產出就夠換來外彙和囤聚財富,這個國家的男人大多數懶於勞作,偏好鬥狠打架,酗酒的更是常見。
烈性的伏特加在沿街的酒吧裡敞開販賣,年輕漂亮的俄羅斯姑娘猶如穿花蝴蝶,每到入夜,人高馬大的俄國男人就湧進來,猜拳、鬥酒、賭博,熱鬨非凡。
邱明泉走進的這家酒吧,是整條街上門麵最大、門頭裝修最為豪華的一家。
一推開門,一股熱浪就迎麵襲來,和外麵的冰寒形成了鮮明對比。
滿屋子凜冽的烈酒香氣撲鼻而來,男人們粗獷的叫喊聲充斥著耳鼓,木質的吧台上,兩三個英俊的俄羅斯小夥子手上翻著花樣,一杯杯烈酒飛快地被擺到吧台上,又迅速地被腰肢纖細的美貌白人少女接過去,送到各張桌子上。
這裡是市中心,聚集的多是本地的俄羅斯人,不像車站那邊的飯店和旅館,到處是中國商人的身影。
邱明泉這樣一個單身的華人麵孔走進去,立刻就引起了幾道窺探的目光。
角落裡,一處小方桌的陰影裡,一個男人忽然抬起了頭,借著角落的光線隱藏住自己的臉,仔仔細細看著邱明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