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幸好心口有人記得這個聲音。
封大總裁雖然認出了這個聲音,可是他顯然沒有心情談論這個,在邱明泉心裡無比抓狂地叫了起來:“發生了什麼?!啊啊啊?……我為什麼又被發配了,這不是在俄羅斯嗎!怎麼會這樣!”
邱明泉在心裡道:“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剛剛……看到你了。”
封睿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叫得更加氣急敗壞:“他怎麼會來的?雖然現在是美國大學的春假時間,可是我上輩子,這個時候可沒跟著安德列來過俄羅斯啊!”
見鬼,他媽的又見鬼了!
邱明泉無奈地苦笑:“你能先看看我們現在的處境嗎?”
封大總裁這才不情不願地醒過神:“這個人是兩年前劫案中唯一逃掉的那個,叫袁剛的,國內屬於一級通緝犯,難怪抓不到,竟然跑到這裡來了。”
邱明泉總算明白了麵前這男人敵意的來源。
他靜靜地看著袁剛,心思飛快轉動,緩緩道:“是啊,還真巧。”
袁剛木然的死魚眼裡有了絲活氣:“放心,我不殺你,我和你也沒仇。”
他那隻沒受傷的左手掂量著那柄匕首,眼中的光越來越亮:“我記得,你可是公安局長的兒子,好朋友家裡,就是那個億萬富豪對吧?”
邱明泉冷冷看著他,吉普車依舊在瘋狂往前開,眼角餘光掠過路旁,黑漆漆的,完全不認識的莫斯科街景。
這是哪裡?為什麼這個人會找上他?
“我們沒搶成功的那批認購證,聽說可是天價。你說,要是把你扣下來,叫封家拿錢來贖的話,一個億算不算獅子大張口呢?”袁剛慢悠悠地道,匕首輕輕擱在了邱明泉的脖子上。
車輛一個急轉彎,那匕首倏忽一顫,邱明泉脖頸上立刻流下幾滴鮮血來。
“你瘋了。”邱明泉平靜地道,“那是人家的錢,憑什麼會來贖我?”
袁剛饒有興趣地眯著眼:“聽手下說,你們同來的還有你姐姐?那可也是局長家的千金啊。”
一直平靜的邱明泉,忽然猛然暴起,一腳踢向他:“你敢動我姐一根汗毛,我要你死!”
“哎喲喲,真厲害!”袁剛輕而易舉地製住雙手被綁的他,臉上煞氣一閃,狠狠地捏住邱明泉腳腕,用力一扳!
邱明泉額頭立刻就見了汗,卻死死咬住嘴唇,沒有發出任何痛呼來。
心裡,封睿倒抽一口冷氣:“你能不能忍耐點?他說他的,你這麼激動,難道就能阻止他?除了叫自己吃苦頭,還能落什麼好?”
“那是我姐!”
封睿心疼地埋怨著:“你先保住自己吧,再打嘴炮。”
袁剛性情暴虐,曾經背負的幾起命案都不是簡單的殺人越貨,卻都有過虐殺的細節,心理本就變態。
此刻看到邱明泉清俊麵孔痛得扭曲的模樣,禁不住興奮起來。他好整以暇地用腳踩著邱明泉的腳背,欣賞了片刻,才意猶未儘地道:“對了,剛剛在樓梯上那人是誰?是和你一起來俄羅斯的?”
兩年前劫案中,封睿一直在暗處,袁剛並不認識他。昨天的情報中顯示邱明泉有好幾個身手不錯的同伴,他自然以為封睿是林哥那幾個人中的一個。
邱明泉猛地閉上了眼睛,忍住腳背上的痛楚,麵無表情。
這人眼中的暴虐根本就不正常,越看到彆人慘狀越是興奮,不能給他任何反應。
袁剛臉色一沉,正要繼續折磨,忽然,身邊的一個同夥就驚叫起來:“有人!”
前麵開車的司機也同樣驚呼一聲,吉普車猛地一個急刹車,驟然停了下來!
車輛正開到郊區附近的一座小石橋上,這樣猛然一停,恰好卡在石橋中央,不上不下,煞是難受。
袁剛一驚,目光往前一看,眸子驟然就是一縮!
對麵的橋頭上,殺氣騰騰站著黑壓壓幾十個人,看身材,全是高大威猛的俄羅斯大漢,手裡赫然都舉著大口徑的槍!
而他們身後,十幾輛重卡不知道何時已經排在後麵,威風凜凜堵死了路。
“車上的人,給我們下來!”為首的金發青年高鼻深目,拿著誇張的喇叭,用俄語高聲叫,“在我阿納托利家族的地盤上撒野,是想要找死嗎!”
他得意揚揚地一揮手,身後重卡雪亮的大燈同時亮起,齊刷刷射向袁剛他們這輛小小的吉普車,直刺得車上所有人都眯上了眼睛,心裡震動又惶恐。
袁剛死死盯著前麵,心裡湧起極不好的預感,把手一揮:“你們倆,下去和他們談!”
車上一共五個人,另外兩個留在後麵阻擋封睿,並沒有趕上車。袁剛前麵的兩個同夥摸了摸腰上的□□,戰戰兢兢地開門下了車,拿手擋著眼睛,用半生不熟的俄語喊話。
“我們中國人自己內部的事,打擾了貴酒吧,是我們的錯!”一個歹徒俄語好點,賠著笑,“損失多少錢,我們這就賠,絕無二話!”
袁剛皺著眉,小聲問身邊的人:“阿納托利家族是什麼鬼?”
他是去年才剛剛加入殷姐團夥,開始跑莫斯科這條線的,對於本地情形尚且不熟,他身邊的同夥“咕嚕”咽了口唾液,眼神已經驚恐地快要哭出來:“那是莫斯科有名的寡頭貿易商!錢多、手下多,什麼生意都做,說是本地最大的黑幫也不為過啊!”
該死,這幫洋鬼子的酒吧平時也不是沒有鬨事打架的,所以他們才敢上門抓了人就跑,已經很克製了,連槍都沒有開不是嗎?
這一幫凶神惡煞,到底為了什麼這樣興師動眾啊!
安德列微微一笑:“哦,我不缺錢。你們得罪了我的朋友,叫我很沒有麵子,首先得向我的朋友道歉。”
他笑得友好又和煦,一雙藍眼睛堪稱溫柔多情,那兩個歹徒略微放了點心,可就在下一刻,他們倆的瞳孔裡,忽然閃過驚恐和絕望。
安德列微笑著揮揮手,他身後閃出兩個小山般的壯漢,手裡各自抱著一挺重型機關槍!
二話不說,那兩個俄國大漢麵無表情,手中的機關槍噴出一條耀眼的火舌,在黑夜中驟然綻開。
兩個毫無準備的歹徒身體瘋狂擺動,旋即撲倒在地,再也沒有了聲響,身下,迅速汪起了一大攤驚心的血花。
安德列歪著頭,表情堪稱天真爛漫地看了看死狗一樣的兩具屍體,聳了聳肩。
他衝著身邊卡車車體陰影裡一笑,齜著一口白牙:“放心,保證把你的朋友——”
他歪著頭,想了想,吐出生硬的漢語:“——白璧無瑕,還給你?”
封睿眼睛裡布滿血絲,怒吼一聲:“不會說中國成語就彆說了!快點解決問題!”
安德列哈哈大笑,親自接過來一把機槍,款步上前:“全部給我下來,舉起手!”
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停在石橋上的那輛吉普車,轟鳴一聲,竟然悍然啟動了!
筆直地,就像是一隻瘋狂的野獸,迎著雪亮的大燈,徑直向著前麵衝來。
……車廂裡,就在剛剛,袁剛躥到了駕駛位,將開車的同夥一把推下車,眼中透出瘋狂的光,悍然踩上了油門。
長久以來刀尖舔血的敏感,在看到那兩名同夥毫無征兆被打死時,使得他心裡警鈴大作。
麵前的這些俄羅斯人,絕對不是什麼善茬,就算他現在下車投降,隻怕得罪了他們,也是一個必然的死字。拚了!
安德列正像開屏的孔雀一樣搔首弄姿地走著,忽然看見這車宛如失控撞向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正在發蒙,身後密切關注事態的封睿早已發現不對,一個縱身,將他狠狠拽在了一邊。
可是,吉普車卻沒有放過他們,轟鳴著一個轉彎,竟然又向著封睿和安德列急撞過來。
邱明泉在車廂裡,心裡早已百感交集。
雖然窗外被雪亮車燈刺著,他看不見外麵的人,可是胸前的玉石吊墜已經神奇地消失了,他比誰都清楚,前方雪亮的車燈後,一定站著那個人。
封睿,他在那裡。
而袁剛的這個動作,卻叫他肝膽俱裂,雖然看不見袁剛在撞誰,可是他心裡卻已經在瘋狂地跳動:車頭的方向,封睿一定在那裡!
顧不得多想,他手腕在背後顫抖著摸到了腰間藏的那把三棱-刮-刀,顧不得慢慢切割,狠狠一咬牙,向著手腕被縛處割去!
繩索綁的緊,刮刀蹭著手腕,鮮血滴滴灑落,繩索終於應聲而斷。
先前死了兩個下車的同夥,開車的司機又被袁剛推下了車,現在車上還有一個同夥就在邱明泉身邊。
邱明泉眼睛血紅,瞅準了空當,一胳膊肘搗向那人的麵門,直接撞碎了他的鼻梁。
再一側身,他擠過前後座空隙,手裡的三-棱-刮-刀揚起,向著袁剛的後脖頸,狠狠刺去!
袁剛正死死盯著前方暗影裡的兩個人,發了狂一樣追逐,可眼角餘光中,後視鏡裡那一抹冷光卻落在了他的眼裡。
千鈞一發間,他驚恐無比地猛一側身,總算是躲開了邱明泉這拚命一刺,可是車座狹小,躲過了脖頸,卻把肩頭暴露出來。
邱明泉自己的手上已經滿是鮮血,可是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三-棱-刮-刀“噗嗤”一聲,狠狠刺入了袁剛的半邊肩膀。
然後,沒有任何停頓,他按照以前封睿教他的那些兵器使用技巧,飛快地猛然起手,將刮刀用力一轉,再狠狠拔出!
一個巨大的血窟窿,在袁剛肩頭赫然出現,噴泉般的血箭飆飛而起,噴射在車廂頂部。
——三-棱-刀的血槽帶起來的傷口,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匕首。
袁剛疼得猛一抽搐,身子一歪,手下的方向盤立刻偏了方向,猛然就向著側邊撞去。
“哐當”一聲悶響,吉普車卡在了石頭橋墩上,半個車身驚險無比地懸在河麵上。
邱明泉身上又沒有安全帶,這樣大力撞擊下,一下就撞上了側邊的車窗玻璃,眩暈襲來,軟軟地倒了下去。
旁邊,袁剛捂著肩膀,充滿怨毒地看了一眼車後衝來的無數黑影,死命推開變形的車門。
“撲通”一聲,他縱身一跳,重物落水的聲音在靜夜裡清晰傳來。
與此同時,封睿嘶吼一聲,遠遠扔開安德列,瘋狂地衝了過來。
一眼看見車前座上軟綿綿閉著眼睛的邱明泉,他的腦子就“嗡”了一下,隻覺得眼前一片血紅。
一腳踏上車門,半邊懸空的吉普車就是一陣顫動,車頭重量增加,眼看就向著河邊再度一傾!
身後的安德列一身冷汗,一把抓住封睿的後腿,死死固定住他:“Oh,shit!彆亂動!”
一群大漢手忙腳亂擁上來,拉車體的拉車體,拽人的拽人,終於有驚無險地把車上的人救了下來。
那個被邱明泉撞斷鼻梁的歹徒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剛剛被拖下車,封睿目不斜視,身上散發著無儘的寒氣,一胳膊肘回擊,再度粗暴地擊中了他的麵門。
“哢嚓”一聲,安德列咧了咧嘴,覺得仿佛聽見了那人整個麵部臉頰骨碎裂的聲音。
“哦,這個可憐蟲。”他同情地嘟囔了一句,望著黑漆漆的橋下水麵,揮了揮手。
一群俄羅斯大漢齊刷刷站在了橋邊,機關槍和手-槍瘋狂地向著水麵掃射,好半天,才逐漸停歇。
安德列意猶未儘地看了看水流湍急的河麵:“上帝保佑,希望總有一顆子彈命中那個不幸的人。”
封睿紅著眼睛,小心翼翼地把邱明泉抱下了車,急吼一聲:“開車去醫院!”
……
坐在一路疾馳的重卡後車廂裡,安德列好奇地湊過來,端詳著好友懷裡那個麵如金紙的中國青年:“你中國的朋友?居然這樣巧,在我家的酒吧喝酒?他不上學的嗎?”
美國大學很多在三月份會放一個春假,時間大約二十天到一個月不等,可是中國的學校,無論怎麼說,現在都應該在學期內才對。
封睿心亂如麻,輕輕抱著邱明泉,也完全想不出來他們會在這異國忽然重逢的原因。
他好像想過無數次自己和這個人再見的情形,暑假回國探親,在某個同學會的偶遇,或者是在將來向家某次重聚的家宴上?
他甚至咬牙切齒地想過,要避開這些有可能重見的場合,徹底忘記這個自己時常想著、時常在夢裡重見的人。
是的,他不想再見他了。……
隻有他自己知道,暗暗喜歡的感覺有多麼懵懂、多麼甜蜜,那麼他現在的心,就有多麼千瘡百孔。
他唯獨沒有想過的是,重逢來得這樣猝不及防、甚至這樣血濺三尺。
是的,邱明泉昏迷著,手腕上更是血肉模糊。剛剛在酒吧裡,他的酒瓶砸過去,解救了袁剛一棍子襲來的危機,可最終卻沒有能保住他的平安。
封睿沒有辦法忘記,在那一刻,這個人癡癡地抬著頭看向他的樣子。
他的眼睛那麼亮、那麼驚訝,卻又隱約歡喜,藏著千言萬語,卻完全沒察覺到身邊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