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蕭潼亦也魂飛魄散,兀自大聲嚷道:“成王,我安國公府願降,你不能誅殺降臣!”

陳博衍目光森冷,開口言道:“本王,偏不受降。”

蕭潼麵若死灰,頹軟在地。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被攆出京城、廢為庶人、絕無可能的四皇子會卷土重來,會成為這場爭鬥的贏家。

若早知如此,他說什麼也不會把賭注押在宮裡那位身上,更不會聽信妻妾的言語,把侄女蕭月白送入宮中。

但這世上,最缺的大概就是後悔藥。

這一日,安國公府門前那沸騰的油鍋,淒厲震天的哀嚎,焦糊的氣味兒,焦枯的骨渣,成了京城裡所有人的噩夢。

皇宮之中,守衛的親軍早已如受驚的鳥獸四散奔逃。

養心殿上,已成了孤家寡人的皇帝陳恒遠獨自在龍椅上坐著。

他滿麵陰冷,看著那個曾被自己驅逐出京的四弟,自門外一步步的走到了殿中。

直到了此刻,陳恒遠還是不能相信,他竟然還是輸給了這個弟弟。

陳博衍看著他,淡淡說道:“是你自裁,還是我來動手?”

陳恒遠嘴角微微抽搐著,那雙眼睛裡滿是狠厲。

片刻,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忽然輕蔑一笑:“陳博衍,你不要以為你贏了。蕭月白,她最終還是當了我的人。儘管她死了,但她還是成了我的女人,我的妃子!”說著,陳恒源的麵目越發猙獰,他狂笑叫囂著:“你就是殺了我又能怎麼樣?!你摯愛的未婚妻,最終成了我的人……”

這句話隻說了一半,因為陳恒遠的腦袋已經搬家了,殷紅的血從腔子裡噴湧而出,濺射了一地。那顆戴著平天冠的腦袋,滾落在地下,兩隻眼睛兀自瞪著陳博衍,死不瞑目。

陳博衍手提重劍,血水順著劍身的血槽汩汩而下。

他麵色冷峻,看著那地下的首級。

明知道陳恒遠是在挑釁他,而他卻也當真被激怒了。

畢竟,到了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事能比蕭月白更戳他的心坎了。

邁過陳恒遠的屍首,陳博衍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大殿外頭。

殿外,風雪已停,舉頭望去,天際一片蒼茫。

三日之後,陳博衍登基為帝,改年號為延豐。

新帝拒降,油烹降臣,手刃廢帝,這消息在京中傳開,令那些前朝舊部,無不膽戰心驚,人人自危。

然而周朝腐朽,權貴魚肉百姓已久,對於這等消息,尋常百姓隻是人人拍手稱快。

陳博衍自登基之後,革除吏治積弊,分田地,興百業,隻用了短短三年,周朝便又是一番新氣象。

三年之後,群臣以國不可無後,後宮不可無主,上折奏請陳博衍立後,未準。

又三年,群臣又以後宮空虛,後繼無人,奏請陳博衍選秀納妃,未準。

延豐十四年,陳博衍竟追封前朝已故安國公府嫡長孫女蕭月白為後,群臣嘩然。

延豐十七年臘月十四,又是一個大雪日。

禦前女官明珠立在養心殿外,她嗬出幾口白氣,搓了搓手,抬頭看了看天上不住飄落的雪花。

明珠今年已將近四旬了,眼角細細的紋路,和左臉頰上巴掌大一塊的燙傷疤痕,記錄著她走過的歲月,和吃過的苦。

陳博衍稱帝十七載,而她到禦前服侍也有十七年了。

新帝後宮空無一人,隻有幾個服侍的宮女和女官。宮裡人皆詫異,為何皇帝會用一個麵部有疤的女子為禦前女官,且一用便是一十七年。

這裡麵的緣故,隻有明珠自己知道。

明珠想了一些舊事,微微出了一會兒神,便見禦醫從裡麵出來。

她連忙上前問道:“林大人,皇上如何了?”

那禦醫微微歎息道:“大約是不成了,皇上也不肯服藥了。”

明珠聞言,神色不由一陣黯然。

禦醫又道:“明珠姑姑,皇上適才吩咐,令你進去。”

明珠應了一聲,心事沉沉的邁步進門。

跨入門檻,龍涎香與藥氣混合成一股濃鬱的氣味兒,在殿中彌漫著,令人有些窒息。

大殿之中,竟是空無一人,一切都沉浸在寂靜之中。

明珠一步步走到龍床畔,透過軟黃色帳幔,隻見陳博衍臥於其中,原本俊美的麵容,變得憔悴不堪,兩隻眼窩深深的塌陷,水色的薄唇一片焦枯。

這個戎馬半世,殺伐決斷的帝王,此刻已到了人生暮年,顯露出了日薄西山之態。

明珠隻覺得心酸,輕輕道了一聲:“皇上。”

陳博衍聽見聲音,開口道:“明珠,朕時日無多了。”話音沉沉,頗為無力。

明珠說道:“皇上彆灰心,聽禦醫的言語,仔細將養著,終會好起來的。”

陳博衍說道:“朕麵前,你便不用說這官麵上的話了。朕的身子如何,朕心裡清楚。這會兒叫你過來,隻想問你一件事。這件事,壓在朕心頭已經有十七年了。十七年來,朕一直都在惦記著。到了這會兒,你可一定要跟朕說實話。”

明珠揉了揉鼻子,語帶哽咽道:“皇上要問什麼,奴婢知道,一定如實講來。”

陳博衍卻忽然激動了起來,問道:“你一定要告訴朕,月白她……她是不是懷過身孕?她懷過我的孩子?”

明珠頓時語塞,當年的事情,再度浮現在眼前,猶如昨日一般的清晰。

陳博衍終身未娶,全天下人揣測紛紜,甚而有傳言這位皇帝有龍陽之好。然而隻有明珠知道,那是因為他心中始終掛念著蕭月白,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明珠還記得,當年那個夜晚,她陪著蕭月白到南安寺中,去為陳博衍送彆的情形。

而那個夜晚,也成了他們二人的訣彆。

陳博衍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精光,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忽然捉住了明珠的手腕,如鐵箍一般勒的明珠生疼。

“快告訴朕,是不是?”

明珠看著那枯乾的手腕上,戴著的一串碎金八寶珍珠手釧,這是姑娘貼身戴著的首飾,也是當年給陳博衍的盤纏之一。

這麼多年了,那些金銀早已在旅途之中耗儘,唯有這串手釧他戴到了如今。

陳博衍幾乎是拚儘了所有的力氣,死死的握著明珠的手腕,歇斯底裡的問道:“告訴朕,是不是?!”

明珠有些不知所措,過去這麼多年了,且姑娘也早已不在了,再把這件事掏出來,或許不過是徒增傷感,那是何必?

但皇帝已將臨終,或許也該知道這些事,至少了結了心中的遺憾。

然而陳博衍卻沒能再等下去,他早已到了油儘燈枯之境,這番質問也耗光了他好容易聚起的那最後一點點的力氣。

他鬆開了手,頹軟在榻上,朦朧之中,仿佛看見了一道麗影正朝他走來。

“月白……”

陳博衍忽然覺得不甘,他這一生什麼都有了,卻唯獨失去了蕭月白。

而失去了蕭月白,就仿佛失去了一切。

如果,能重來一次呢?

延豐十七年臘月十四,成帝龍駕歸天。

陳博衍稱帝,是反叛起兵,篡奪皇位,其手刃廢帝,油烹降臣,開本朝未有之先河。

雖其治理國家,克勤克儉,兢兢業業,但史書工筆,仍落了暴君二字。

沒有誰知道,他是為了一個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開坑啦,祝大家元旦快樂,新年大吉,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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