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淑妃聞聽此言, 不由睨著陳博衍, 忽然抬手向她兒子脖頸中拍了兩下,淺笑言說:“你近來的口氣頗大,娘倒是喜歡, 就是不知你有沒有那個能耐了。可彆弄得, 打把式上街吹糖人,口氣不小底下空泡泡。”

陳博衍捏著手中的葫蘆文玩, 也是笑:“莫不是,兒子在母親眼中,竟是個隻會吹牛皮講大話的?”

淑妃歎息道:“我也不是嫌你,隻是這世上啊, 訥於言而敏於行, 總歸是不錯的。往日, 我見你總是鋒芒過盛,少年人輕狂原不是錯,但誰叫咱們是皇家的人呢?這若換了尋常百姓人家,或許也就是打牙拌嘴的事兒,但擱在咱們這兒, 怕就是要惹禍上身了。”

陳博衍聽著,倒是沉默了,片刻才莞爾道:“母親說的是, 兒子受教了。”

他這句話,倒惹得淑妃側目。

須知,她這個兒子從小便聰明非凡, 三歲能背千字文,五歲已能吟詩作對,太上皇還在世時極為賞識,親自帶著上書房念書,又常惋惜他既非長子亦非皇後所出,言下之意自是不必細說。

淑妃看在眼中,雖也歡喜,畢竟誰家娘不喜歡兒子出息呢,但更深的還是憂慮。

皇帝已然立儲,而自己的娘家不過是江州一清流人家,名聲固然好聽,朝中卻沒什麼勢力,皇帝那更是靠不住的。

為庇佑兒子,淑妃便時常在太後跟前服侍孝敬,又好在孝靖皇後是個溫善端莊之人,麵上總還都過得去。落後,皇後身子屢屢不適,索性將宮務都交由淑妃打理,淑妃在宮中位同副後,這日子方才順遂。

然而,陳博衍日漸長大,卻偏偏又是個讓她不省心的性子。許是自幼就被人捧慣了,陳博衍是但有一分聰明,便要顯露出來。

淑妃數落過他許多遍,他總不以為然,說的急了,抬腳就走。淑妃無奈,隻好仔細替他左右留神。

然而,她到底也隻有一個膀子,架著一個腦袋,沒有三頭六臂去替他抵擋四麵八方來的明槍暗箭。

於是,今兒陳博衍一說想要提早提親娶蕭月白,並已討了老祖宗口裡的話,她便一口答應下來。

她心裡琢磨著,皇子成了婚,就不能在皇宮裡住了,必要封王開府。能從那皇宮裡搬出來,不去礙一些人的眼,想必就能省了許多是非。

陳博衍等成了婚,便也是頂門立戶的男人了,性格上想必也能沉穩些。

淑妃這輩子不希求什麼潑天的富貴,隻望能過上幾日太平歡樂的日子,她這些年在皇宮之中殫精竭慮,連夜裡睡覺都要睜著半隻眼睛。

這種日子,她也算是過夠了。

她今兒也隻是隨口那麼一說,倒沒指望陳博衍能聽進去,不曾想陳博衍這次竟然低頭受教了,這倒令她頗為意外。

在自己兒子麵前,淑妃從來是不藏心事的,她娥眉一挑,當即問道:“你今兒怎麼啦?這等聽話了,往常娘說你,你那臉能拉的比驢還長,今兒倒轉了性兒了!”

陳博衍看著他母親,那鴉黑的鬢邊,竟然有了一絲銀發,他淡淡一笑:“怎麼,兒子聽母親的教誨,難道不該?”

淑妃聽這話受用,笑得眯了眼睛,又在陳博衍的背脊上拍了拍,說道:“既這麼著,往後娘說話,你都要聽著。”

陳博衍淺笑:“這個自然。”

以往,不獨蕭月白,他對母親陪伴的也極少,那時候心高氣傲,總覺得母親過於謹慎小心,被數落多了,就急躁起來。後來,母親不在了,才真正體味到子欲孝而親不待的痛楚。那時候,他常常想起,哪怕是母親的數落,也是好的。

淑妃所防範的,如今的他當然明白。但一昧防守,人並不會就放過你。何況,自他前世在民間看來的情形,周朝腐朽早已到了骨髓,若不能及早治理,亡國隻是早晚之事。無論是當今的皇帝,還是太子陳恒遠,都並非治國之人。

而他上一世飽嘗民間疾苦,又做了十多年的君主,上天令他重生回來,或許就是要他來接這個差事罷。

所謂天授不取,反受其咎,而他陳博衍也從來不是個遇事退縮,瞻前顧後之輩。

隻是這些事,他都放在心裡盤算了,母親跟前還是做個聽話孝順的兒子罷。

母子兩個絮絮的說了些家常話,彩霞端了一隻水晶發金絲盤子上來,裡麵盛著幾隻柑子。

淑妃瞧見,便親手剝了一個,掰了橘子瓣兒遞與陳博衍。一旁宮女忙送了手巾上來,淑妃便就著擦了把手。

陳博衍將橘子丟入口中,那濃密的劍眉卻禁不住輕輕蹙了一下,道了一句:“真酸!母親這兒,怎的拿這樣的柑子來吃。”雖這樣說著,卻還是將手中的柑子吃完了。

淑妃瞧著兒子狼狽樣,頗有幾分樂趣,笑笑說道:“身在外頭,那是比不得宮裡的。這是昨兒宮裡打發人送來的,說是什麼四川進貢的好甜柑子。我嘗了一個,幾乎倒了牙。”

陳博衍便腹誹:那你還拿給你兒子吃,專一想看兒子的笑話。

這話他隻放在心裡想想,口中卻說道:“昨兒我在老祖宗那兒也吃過一個,倒是甜的很。”一旁的彩霞聽著,遂插口道:“想必是她們挑揀過了,才給娘娘送來的。婢子聽來送東西的公公們抱怨,如今那胡妃,連老祖宗的份例都敢去挑上一挑了,偏生皇帝又寵著她,誰也說不上一嘴。娘娘不在宮裡,越發的無人主事了。”

這母子兩個聽著,竟都沒說什麼,也沒有斥責她。

片刻,陳博衍說道:“母親再寧心住上一段,待過了這個年,便要好了。”

淑妃沒聽明白他這話底的意思,隻是替他理了一下袍子上的係帶,嘴裡歎息道:“我啊,也不圖彆的了。等你娶了月白那丫頭,娘就跟了你們到王府裡去住著,養養花草,侍弄小孫子,過那太平安樂的日子,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