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白自生下來時,跟著林氏,長到五六歲時,因體弱多病,祖母愛惜,就被甄母帶到身邊親自撫養。直至她長至十三歲上,蕭覃便說女兒大了,跟在老母身邊,怕攪鬨了母親靜養,為她在府中建了一間小院,將她挪出來放在了那裡。
於是,蕭月白獨個兒住在那小院裡也有兩三年了。
轎子甚快,眨眼就在院前停下了。
蕭月白下了轎子,入目就還是那熟悉的院落。
規規整整的一座四合院落,大門上貼著字箋,寫著“閒月閣”三個大字。字體是瘦金體,飄逸靈動,瘦勁有力,是哥哥的親筆呢。
這字是去年下半年,蕭逸安親筆寫的,拿過來親自爬上去,替妹妹貼在這門上的。
那時候,蕭月白尚不滿十六,站在底下,眯著眼睛看著哥哥仔仔細細的貼字符,一麵說道:“我走了,月兒看著這張字,就如看見了我一樣。”
一晃眼兒,都有一年多沒見到哥哥了。
蕭逸安十六歲考中武舉,官拜中郎將,被朝廷派遣往西北抵禦西戎,這一走已有快兩年了。
蕭月白輕輕合住了眼眸,深吸了口氣,壓住了那亂跳的心。
這不是在夢裡,哥哥不會有事的。
西戎,一直是朝廷的大患,周朝與其連年爭戰不休。
西戎人是馬背上的族群,人人無論男女皆善騎射,一支騎兵訓的十分神武。大周同其多年相互征伐了多年,各有勝負,卻始終未能成個定局。近些年來因周朝內部的不穩,邊境更覺吃力,若非幾員忠臣良將嚴防死守,那西戎早已打進來了。
她哥哥蕭逸安,便也是那其中的一員。
夢裡,父母過世之後沒有多久,哥哥戰死的噩耗便傳至了京城。
訃告裡說,蕭逸安是寡不敵眾,力戰而亡。
她一直想不明白,哥哥自幼跟著爹爹和祖父讀兵書學兵法,性格從來謹慎穩重,又在邊境上曆練了幾年,怎會突然冒進,不帶足兵馬就冒失和主鋒部隊開戰,而後丟了性命?
那訃告裡,甚而隱隱透著責怪哥哥的意思。
二叔二嬸,也在她耳朵邊像老鴉一邊的聒噪著些什麼。
隻是那時候,她早已被各種噩耗弄的木了心,眼眶乾枯到一滴淚也流不出了。
然而,那都是夢裡的事情,她都安然無恙的跟著爹娘回府了,哥哥也一定會平安歸來。
一旁明珠見她不動不言,微微有些奇怪,問道:“姑娘?”
蕭月白長舒了口氣,淡淡一笑:“沒什麼,隻是想了些事情。”言罷,邁步入內。
迎麵便是蓮葉托荷石青照壁,雕刻的石紋裡擦抹的乾乾淨淨,無有一絲塵土。
轉過去,就是天井。
天井裡栽著兩大株合歡樹,都是有年頭的老樹了,大約兩人合抱的粗細。
因著蕭月白那時候說,喜歡這兩株合歡,樹蔭大,夏天涼快,花朵也鬱鬱的,透著仙氣,蕭覃便將院子蓋在這裡。
隻是現下正是隆冬,樹葉子尚且落光了,更不要提那粉紅氤氳的合歡花了。
天井兩旁各有房舍,都是跟蕭月白的嬤嬤小丫鬟的住處,也堆放些雜物。
正北麵,有一棟二層小樓,用上好的黃楊木搭建,十字海棠套窗,高大的門扇,頂上掛著閒月樓的匾額,門兩邊一副對子,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的古詩。
樓前頭台階下頭,種著兩大叢的忍冬,為這蕭條的冬季添上了那麼一絲綠意。
這閒月樓,便是蕭月白的住處了。
得知姑娘回來,一院子的丫鬟嬤嬤都迎了出來,給姑娘請安問好,幫琳琅明珠拿行李包裹,七手八腳攙扶著蕭月白進去了。
進到堂上,一股暖風迎麵而來,帶著梅花香餅的甜香。
蕭月白聞到,登時就笑了:“我離家這麼久,這屋中的老例倒是沒變。”
一旁跟著的嬤嬤連忙賠笑說道:“姑娘留下的規矩,不敢改呢。”
蕭月白看見桌上放著一盆水仙,開得極好,清雅的白花,散著幽幽香氣,心念一動,上前說道:“這是柔姐姐之前送我的,竟然已經開了呢。”
屋子裡服侍的丫鬟鳳釵笑說:“知道姑娘看重,不敢怠慢呢。裡麵的石子兒、清水都是仔細勤著更換的。”
正說話,卻聽一道清亮響脆的女音傳來:“月兒妹妹回來啦,我想你可想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