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鷺兒頓時呆了,她從不曾料到, 這個老太君竟壓根不聽她的話。

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強行辯解道:“老太太,鷺兒說的沒有道理麼?若是鷺兒說的無理, 老太太責罰鷺兒, 鷺兒無話可說。但如這等以權壓人,鷺兒不服!”

一屋子的人, 倒為她這膽量詫異不已。

蔣氏更是白了臉孔,後悔不迭聽她的挑唆, 來戳出這檔子事。如今兒子要挨打, 鷺兒也挨了訓斥, 左來右去的都是她二房的人丟麵子, 她在這兒幾乎站都站不住了。

甄母笑了笑,說道:“好啊, 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這會子了還跟我頂嘴?你打量著你在二房屋裡乾的那些事, 都沒人知道是麼?迷惑主子,挑唆太太, 想著闔家子人都是瞎子、聾子,打量著我國公府裡的人都是呆子、傻子, 由著你糊弄?!不過看在你是二房的房裡人, 我老人家了,懶怠去管兒子的房裡事,方才容你到現下。你還敢出來, 到我麵前弄鬼?!你還想挑撥著我,去擠兌大太太,攪合的長房二房勢同水火,於你有什麼好處?你這奸猾的奴婢,真把我國公府當做那流民窟了,任著你胡作非為?!”她口中說著,那鋒利的目光不住的掃著蔣氏,蔣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低著頭將手中的一塊杭州綢緞手帕絞了又絞。

鷺兒睜著一雙大眼睛,兀自不甘,大聲道:“老太太,您不能這樣冤枉婢子,婢子也是一心為了大家夥好,所以才說這個話來。”

甄母那雙燕眉微微一挑,倒似來了趣味。彆看她是有了歲數婦人,這風韻倒是不減當年,平日裡妝容也還仔細精致。

她冷厲一笑,張口嗬斥:“大家夥?!誰跟你大家夥來?好個不知規矩的奴婢,張口就跟主子大家夥了?!為了大家夥好,你也配?!”言罷,便一疊聲叫人拿下這婢子。

鷺兒這番做派,糊弄了蔣氏倒也罷了,但哪裡蒙蔽的了甄母?

甄母年輕時,隨著老國公爺在邊疆鎮守,見過行軍打仗,經曆過無數的凶險磨難,那被捕來的探馬、奸細、遊商混子,什麼樣的嘴臉沒見過。鷺兒雖奸猾,到底年輕,這些子微末把戲,在她麵前實在舞弄不開。

府裡那幾個掌事的姑姑,早已候著了,聽了甄母的吩咐,立時上來,把鷺兒按在了地下。

鷺兒兀自掙紮了幾下,奈何人多勢眾,雙腿便不當家了,跪在了地上。

甄母冷冷道:“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便有一婦人,抬起了鷺兒的臉,手執那尺來長的竹篾子,抬手便向鷺兒臉上打了下去。

鷺兒那張細皮嫩肉的嬌臉,頓時長出了一道道的紅痕。

她雖是在流民堆裡待過的人,但性子刁滑狡詐,倒還沒吃過這樣的苦頭。那上刑的姑姑手下也毫不容情,鷺兒忍痛不過,大哭起來,嘴裡不住求饒,連說著再也不敢了等語。

然而一屋子的人,都冷眼看著,無人替她求情,即便是蔣氏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鷺兒隻覺得麵上火辣辣的痛楚,耳中也逐漸嗡嗡起來,她腦中一片空白,隻聽甄母那冰冷威嚴的聲音自不遠處朝著自己砸來:“什麼人,弄清楚自己什麼身份,不要癡心妄想。我這老婆子雖說老了,可還沒死沒瞎沒糊塗,任憑一個妖孽在底下翻雲覆雨耍弄心機!”

鷺兒曉得甄母是在叱罵自己,但她神智早已模糊起來,已沒有力氣再去爭什麼。

她兩眼一黑,竟就暈死過去。

那上刑的姑姑見狀,停了手,走到甄母身側,躬身低聲道:“老太太,這婢子熬不住刑,已暈死過去了。”

甄母冷笑了一聲:“暈死過去了?端盆冷水來,潑醒她,接著打。”

蔣氏還從未見婆母發過這樣大的火,早已嚇得木了,縮在一邊一個字兒也不敢吐。

倒是林氏,眼見人已震懾住了,再責打下去,反倒顯得狠厲,她輕步走到甄母跟前,附耳輕輕說了幾句。

甄母聽了她的話,心中怒氣微平,頷首道:“你說的有理,那這遭就暫且饒了這奴婢。”一語未休,她又盯著蔣氏,一字一句道:“可為我是定要罰的,你也不必再多說了。往後,好生過你那安生日子,凡事多想想自己的身份,一家子兄弟妯娌的話聽不進去,倒著個耳朵聽奸人的挑唆!”

蔣氏低著頭,斂著身子,一聲兒也不敢吭,任憑甄母將她兜頭蓋臉的訓了一頓。

至於那鷺兒,她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河,哪還敢去庇護?

於是,蔣氏自家回房,鷺兒則被拖了出去,蕭可為亦被送入了祠堂家法懲處了一番。

鷺兒蘇醒過來時,卻見自己身在柴房之中,窗上橫七豎八釘著許多木條,地下一卷稻草,自己就睡在這上麵。

她隻覺得兩頰疼痛難忍,摸出隨身帶的一小麵銅鏡照了照,果然見那張平日裡頗為自得的嬌臉,腫的如爛桃也似。

鷺兒嚇了一跳,登時悲憤不已,她自負自己聰明絕頂,人事無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曉得那老夫人竟軟硬不吃,自己那套全行不通。

她想了一會兒,自地下一骨碌爬起來,走到門口,一拉那門,竟是自外頭鎖上的。

她便揚聲喊了兩嗓子,外頭就有個女人應聲了:“瞎號什麼喪呢!”

鷺兒便軟了聲氣,軟語央求:“嫂子,求您把門給我開了,我內急。”

那婦人冷笑了一聲:“姑娘就在裡頭方便罷,還當是在房裡做大丫頭時候的體麵呢?如今你臟了臭了,誰在乎呢!”

鷺兒強忍了羞憤,又說道:“嫂子,我求您到二房裡跟二老爺遞個消息,事後我必定報答!”

那婦人更是笑了:“姑娘可省些力氣罷,你當二老爺不知道哪?這老太太正商議著,怎麼發落姑娘呢,還指望二老爺來救你啊?這明兒,還不知道是張三家的奴,李四家的使喚丫頭呢!”

這一句話,直砸的鷺兒喘不過氣來。

她癱坐在地下,忍不住的放聲痛哭。她機關算儘,盤算萬千,竟然是把自己給折了進去。

其實原本,照著上一世的演繹,這鷺兒一直藏在二房裡,始終隻在後頭出主意使絆子,倒鮮少親自出來說什麼做什麼,故而誰也沒拿她當回事,以至後來不可收拾。

而今生,因著蕭月白那一詐,慧心和蕭可為的醜事竟率先發了,二房措手不及,鷺兒這方走出來說話。

而老太太甄母,知曉這婢子在二房裡翻雲弄雨,搬弄是非,一向倒也沒功夫、沒由頭理會她,隨意發落,倒是跌了自家的身份,也難服眾。借著這個機會,她自己跳了出來,正好懲治發落,也是震懾警告了府中所有的下人。

這些事情,亂如麻團,千頭萬緒揉在一起,牽動一處,便扯動一串,一丁點變故,便引來連串的動靜。

發落了二房,甄母怒氣方才平息了些,她又問林氏道:“大兒媳婦,依你的主意,慧心這件事該如何了結?”

林氏見婆母問,先自謙道:“老太太抬舉,問著兒媳。然而,這到底是二房的房內事,兒媳雖是大嫂,但過問這事未免不妥。”

甄母擺手:“我讓你說,你便說罷。二房一窩子糊塗蛋,我也不知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養出這麼些兒孫來。你瞧瞧,老二家的竟還當是好事跑來跟我說什麼有了小重孫兒呢!依著他們,還不知弄成什麼樣。我想聽聽你的意思,你的主意總是周正些。”

林氏心中思忖了片刻,便說道:“這件事,兒媳倒也沒什麼好主意。不理會她,倒怕事情宣揚開來。把人弄進來,一來老太太心煩,二來也是叫人瞧著,咱們嘴上說的厲害,最後還不是要把人接進來給名分?兒媳的心思,不若先放在外頭,使人看著她,過上三年五載,事態平息了,再說後麵的事。”

甄母疑道:“你的意思,放外宅?這,怕是於聲名不好。”

林氏淺笑道:“侄兒弄出了這等事,聲名已是不好了,這等倒還略能遮人耳目些。雖是在外頭,使喚的人是咱們的,院子也是咱們找的,不許她出去,就鬨不起來了。還有一件,適才大太太說起有喜,還不知是真是假,需得找個大夫診上一番。侄兒還未娶妻,這正房尚未進門,外室就先生下一兒半女,侄兒就不好說親了。”

甄母隻覺得煩亂,她是個雷厲風行的乾練之人,一輩子跟老國公爺也就是兩口子度日,哪來的耐煩管這等婆婆媽媽的爛事,一時也想不出更萬全的主意,便點頭:“你說的不錯,那就這樣辦罷。我有了年歲,近來身子又不好。大兒媳婦,這局麵可就靠你支撐了。”

林氏趕忙起身稱不敢,看看將至飯點,服侍著甄母吃了晚飯,便告辭去了。

待林氏去後,甄母倚著軟枕閉目養神,令一丫頭拿了美人錘替她捶腿。

彩霞倒了茶送來,笑道:“老太太還是更看重大太太些,大太太離府這許久,老太太竟責備了她兩句就完了。落後,還是把整治家務的事,都交給了她。”

甄母端起那茶盅子吃了一口,方笑道:“你們大太太呢,小毛病是有,撒嬌使性子,也有不像話的時候。但她大麵上過得去,也能當得起這個家。她在時,府裡從來太太平平的。這用人啊,就是這等,差不多就過去了。若是力求十全十美,這世上就沒有能用的人了。”

彩霞聽著,點頭稱是。

蔣氏歸房,忐忑不安。

蕭可為還是送進祠堂挨了祖宗家法,那屁股才好沒有多久,再度被打個稀爛,這次又添上了抄禮記一百遍的責罰。他躺在自己房裡,哎呦叫的震天響。

蕭潼見蔣氏獨個兒回來,不見鷺兒,雖聽見了些風聲,但還是又問了蔣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