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 / 2)

這被砸的戲班子, 名號喚做楊春班, 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

雖說三教九流, 這唱戲算是下九流的行當, 但也並非所有的戲班子都那麼不入流好欺負。

如今皇帝好聲色犬馬, 上行下效,京裡便也流行這風氣, 尤其愛看京戲,上至達官貴人, 下到販夫走卒, 人人茶餘飯後都愛看上一出戲, 也能哼上一兩句流行的戲詞。於是, 這捧角兒也成了時下最流行的事兒。

這哪個班子裡,能出來幾個模樣身段周正, 唱念做打都拿得出手的戲子,那便算是揀了金元寶了。

這楊春班便是其中交上鴻運的班子之一,班子裡兩個小旦一個武生, 男的俊女的俏, 一身功夫也好,喉嚨便如簫管一般, 就是楊春班的三個台柱子。京裡捧他們的人極多, 各處府邸輪著接他們過去出局唱戲, 有雙旦一生之稱。

這戲班子班主看《冤屈錄》這書火了起來,本又是折子戲,不必再改了, 他們是京中第一大戲班,哪裡能落於人後,當即拍板排了這出戲,令那武生出演戲中被誣陷的男角,其餘兩個旦角也另行編纂了兩個角色,安插了進去。

如此一來,雙旦一生的名聲加上《冤屈錄》的熱度,楊春班的班子每日都人滿為患,水泄不通。

又因楊春班的關係,這《冤屈錄》的名聲傳的越發廣了。

這事兒鑽進胡府老祖宗的耳朵裡,這老太太肝火上來,也不管他楊春班是什麼京裡第一戲班子,當即叫人去戲院砸了場,還揚言要告楊春班妖言惑眾,玷汙胡府的名聲。

這在場看戲的老少爺們,全都呆了,一個個滿頭霧水,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胡府的家奴,還要衝上台去打那武生。

然而場下那群票友,一見這個架勢,哪裡答應,頓時也湧了過去,將胡府的人團團圍住,質問他們為什麼打人。

胡府的人是橫慣了,將腰一叉,大模大樣道:“這些戲子,裝腔作勢,造謠汙蔑我家少爺,我們老太太叫我們拿索子栓了他們去見官。你們這些烏合之眾,再蹚這趟渾水,小心同罪!”

他們這些話,拿去嚇唬鄉下人或許管用,京裡的人可是見慣了這虛張聲勢的做派,哪裡信他們的,各個都叫了起來:“這皇城根,天子腳下,怎會有這等無法無天的放屁事兒!人家好好的唱戲,又沒指名道姓的罵,怎麼就汙蔑你家少爺了?!唱這台戲的班子有多少,你明兒一個個都封起來罷!”

更有人略微曉得些那件案子緣故的,便斷斷續續講了出來,又道:“之前看的時候就模糊覺著,這戲裡的人和故事,有些像武安侯府的小侯爺。近來聽聞這小侯爺惹上了人命官司,進了班房。鬨這半天,原來這苦主,就是胡府的小少爺?!”

眾人聽著,聯想到那戲文裡的內容,不由各自點頭稱是,竟為周楓打抱不平起來。

當下,場中的觀眾們攔在台前,不準胡府的人將唱戲的武生帶走。胡府的人生恐回去不能交代,又看彼方人多勢眾,不敢肆意妄為犯了眾怒,便將那戲院場中的桌椅家什打砸了一番,這方悻悻而去。

這件事,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

原本京中的百姓並不知道周楓同胡府這檔子事,更聯想不到這出突然紅起來的戲,與這二者的關聯。誰曉得,這世上就是有這等蠢人,分明沒人知道的事兒,自己上趕著往自己身上貼,直鬨到人儘皆知,貽笑大方。畢竟做賊心虛,倒也不怪他們。

然而這事傳開,大夥倒都為周楓打抱不平起來。

周楓在京中名聲是不大好聽,世家貴胄子弟們替他取了個小瘋子的綽號,除卻他脾氣火爆之外,還有個原因,便是他常常為了平頭百姓亂出頭,甚而得罪人也不甚在乎,橫豎他無官無職,甚至連唯一能轄製他的父親也不在人世了。對上這樣一個人,那些紈絝子弟們算是沒了脾氣,小孩子間的打鬨,輕易也鬨不到長輩跟前去。

換句話說,周楓在京城百姓裡,口碑卻是不錯的。

原本看了戲,眾人一肚子憋悶無處發泄,如此一來算是找到了宣泄口,大街小巷茶樓酒肆,人人談論此事,更不時有人透過關係人脈向刺史府打聽此案詳情。

那楊春班的老板,莫名被胡府砸了場子,恨得牙根癢癢。他隻是個戲院小老板,當然沒那個本事找胡府算賬,便將這幕戲增添了許多場次,自早及晚沒個停歇。那些原本沒有看戲的,或是不愛看戲的,聽見有這件新鮮事,也都跑來看個熱鬨。

看著戲中角色被自幼喪父、備受欺淩、含冤莫白、發配充軍同母親被迫分離的淒慘哀怨,京裡的百姓們各個咬牙切齒,連睡夢裡都在痛罵胡府的十八代祖宗。

人們茶餘飯後嚼裹起此事,便頗有幾分嘲諷道:“人家女兒進宮當了寵妃,是皇上枕頭邊的人,那枕頭風一吹,還有不了的事?”

刺史府的王昭霖,算是坐到了火盆上。

他是怎樣也沒想到,這麼一件稀鬆平常的官司,竟能鬨到這個地步。

周楓是個破落戶,雖說後麵還有個四皇子和淑妃,但到底隔了幾層。胡府雖說近來出了事,但到底是出過一個皇後一個寵妃的府邸,何況現下還有個女兒在宮裡。胡府還拿了一千兩銀子過來打點,隻要周楓給胡家的少爺抵命,反觀周府卻窮的連打點的錢都拿不出來。

要說這件事,其實好辦,兩個人起過爭執動過手,胡少爺還被周楓打斷了幾根骨頭,雖則過了一月有餘方才斃命,但問個傷人罪還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