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2 / 2)

周楓笑了幾聲,又說道:“阿柔,說真的,如若以後我不能回來……”

他話未說完,蕭柔便打斷了他的話,斬釘截鐵道:“你若回不來,我便奉養母親天年。”

周楓看著妻子那堅毅的眉眼,曉得她的性子誌向,餘下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他歎了口氣,抱了抱蕭柔,低聲道:“我走了,你也保重。”

蕭柔笑了笑,點頭應和。

周楓總覺得還有許多話要說,但他性格粗率,也想不出來要說什麼,終究沒有再說什麼,便這麼離開了。

周府的女人目送他離開,宋氏心如刀割,好在有蕭柔陪伴,倒還能勉強忍受。

至於蕭柔,她抬頭看了看頭頂那武安侯府的匾額,曉得從此這家就要靠自己來支撐了。

周楓走到城門樓下,果然見蕭家兄弟在此等候,上前大笑招呼:“蕭大哥來得早,讓你久等了。”

蕭逸安亦笑道:“你舍不得新婚嬌妻,自然要溫存些時候,我心中明白。”

周楓聽他取笑,遂往他肩上輕輕打了一拳,轉而看見他身側畏畏縮縮的身影,好奇道:“原來二公子真的要去西北啊,我還當你之前同我說笑呢。”

那人便是蕭府的二少爺,蕭可為了。

蕭可為現下是滿肚子苦水,他被蕭逸安逼著去西北之後,幾乎夜夜噩夢,無不是被外族那些野人一刀殺死。他在甄母跟前打旋磨子的跪了幾天,甄母在這事上卻如生了一副鐵石心腸,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

到了今日,他便被蕭逸安押著上了路。

一見著周楓,蕭可為立馬哈巴狗一般的上前搖尾巴,哀求道:“周大哥,周大爺,兄弟我可不會打什麼仗,到了西北可要勞您多多照料!”

周楓跟他也打過交到,曉得這蕭家二少爺是個鼻孔衝天的紈絝大爺,原本聽說他要去西北參軍便覺奇事一件,今兒見了他這前倨後恭的樣子,更是納罕不已。

他濃眉一挑,不理蕭可為,向蕭逸安問道:“你這二弟是怎麼了?吃錯藥了不成?”

蕭逸安淡淡道:“不理他,到了西北,磨上兩日就好了。時辰不早,路途遙遠,咱們還是早些上路吧。”

周楓點頭稱是,便同蕭逸安一道打馬往城外行去。

蕭可為呆了呆,隨即哭喪著一張臉,肚中罵娘不已,一時掛念著那個外宅慧心,一時又想著那個妖冶的婢女鷺兒,滿肚子鬼胎。又怕被丟下,隻好緊跟了上去。

自從蕭逸安去了西北,蕭柔出嫁,這安國公府的後宅一下便冷清了下來。

李氏原本念著周楓也去西北了,蕭柔一個人獨守空房,想接她回娘家住。但蕭柔卻說婆母需得照料,不便回娘家,拒絕了母親的好意。

林氏強打了精神,每日照常料理宅院後事。李氏雖不悅,但好在女兒還算守在跟前,倒也罷了。

唯獨蕭月白,兄姐都不在了,隻覺得寂寞十分,想見陳博衍,也不是那般容易。

她便每日都伴在祖母身側,有時回房寫幾句詩詞話本,想了幾個開頭,都不如之前那本《冤屈錄》

來的順暢自如。

文心書肆在京中的名聲越發大了,集會亦多起來,不乏文士名流。

書肆私下資助了許多寒門子弟,故此在書院之中,口碑遠蓋過了京中另外幾間書肆。亦有幾家想效仿文心書肆的路數,一來舍不得本錢,二來也沒有蘭春生同蕭竹君這樣撐門麵的筆杆子,最終也隻是弄了個不倫不類。

陳博衍也日益忙碌,時常連著幾日不見蹤影。

兩人縱然彼此掛念,但都知正事要緊,婚期又在眼前,也不急在一時。

這忙中帶靜的日子沒過多久,京中便又出了一件大事。

河南山西一代發了蝗災,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遭了這場劫難,地裡略帶些青意的都被啃了個乾淨,人沒了吃的,便都紛紛外逃,不是北上,便是南下。

無數的災民湧進了京城。

一時之間,京城街頭皆是流民,或坐或臥,行乞者有之,賣兒賣女賣身者有之。

因著人口雜亂,京中盜竊搶劫案頻發,各大衙門與京城兵士忙的不可開交。

安國公蕭覃於賑災卻是早有經驗,早年河南水患,便是他前往處置的。

朝中暫時不能撥銀,安國公府便自行出資,在京中幾個菜市口處設了粥棚,一日早晚兩次施舍粥飯。

那米粥熬的甚稀,清湯寡水的,但於這些災民而言,卻是救命的口糧。每日一到施舍時候,粥棚跟前便人滿為患。

這些災民有了果腹之食,便少了許多戾氣,亦免了那為了口糧食去行竊行搶的。

而陳博衍則知會了京城步兵衙門,每日加強街頭巡查,將街上的人頭如過篦子一般的過了幾遍,將其中那些有為非作歹前科的、耍強鬥狠的一一排查出來,先行丟進了牢裡。

如此一番整治,京中便太平了許多。

那些豪門大戶,最怕流民歹民肆擾,他們家財萬貫,又有如花美眷。自流民進京,他們日夜擔驚受怕,生恐被人劫財又糟蹋了女眷。陳博衍這般整治了一回,人心大定,不論民間還是權貴,都稱這四皇子才乾過人。

這消息,自也傳到了陳恒遠的耳朵裡。

這日,又是禦書房議事的日子。

皇帝看了幾份近來的折子,便向幾個兒子與臣子問道:“這流民一事,諸位作何見解?”

陳恒遠忙不迭上前奏報:“父皇,兒臣以為,應當即刻便將這起流民儘數攆離京城為是!”

陳博衍劍眉微蹙,卻沒有說話。

幾位老臣卻已率先開口道:“太子此策大大不妥,這起百姓是家鄉遭災方才流入京城。朝廷不能及時賑災,又要將他們驅逐了之,隻怕要激起民變啊!”

陳恒遠怒斥道:“爾等匹夫,倚老賣老,知道些什麼!這起流民在京中為非作歹,鬨得京中人心惶惶,真是可惡至極。再說,我大周乃上邦之國,有這麼一幫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災民在京城街頭,我大周顏麵何存!”

斥罷,他便向皇帝跪稟道:“父皇,兒臣懇請父皇降旨,即刻便將這些流民儘數逐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