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皇帝沒有言語, 他將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案上,目光便落在了陳博衍身上。

陳博衍神色淡然,無一絲一毫的波瀾, 聽了陳恒遠的“高論”竟無言語, 且似乎並不打算說些什麼。

皇帝微微有些疲倦,他問道:“老四,怎的不出聲?朕招你來,是建言獻策的,不是杵在這裡當木頭的!”

陳博衍這方回道:“皇上教訓的是, 太子殿下所言, 儘為皇上與大周的顏麵所慮,用心良苦,臣自愧弗如。”

這不鹹不淡的幾句話, 讓皇帝太陽穴上青筋暴起, 一團怒火直透泥丸。

自從胡欣兒死了之後, 後宮之中是越發無趣了, 所見儘是老麵孔,想要納幾個新人,又被太後攔著。去長春宮, 皇貴妃卻又總是一副冰冷的態度,她恭敬守禮,挑不出一絲一毫的錯處,又無可親近。

偏偏,太後還愛攛掇他去長春宮, 直說皇貴妃賢德,要他常去!

這一切,都令皇帝深感沮喪。他自覺得同皇貴妃的情分還在,卻被她如此對待。

不過是寵幸了一個新人罷了,她至於如此擺臉子給他看麼!

再有,便是眼前的陳博衍。

往常,他時常覺得自己這個四兒子恃才傲物,甚而不把自己的父皇放在眼中。但如今想想,陳博衍那些建言,雖然大多刺耳,卻言之有物,行之有效,照著實施下去,也往往能收到成效。

難民大批湧進京城,朝廷顏麵無存不說,也使得京中地麵亂象橫生,已有許多世家大族的族長進宮抱怨過了。

皇帝亦在犯難,雖說已吩咐了戶部官員加緊賑災,但京中這起流民,卻不知該如何處置。

以往,還從未有過類似的事情。

皇帝倒也曾有過陳恒遠那般的念頭,將這些礙眼鬨事的流民驅逐了之。如此作為,民心固然會不穩,但這些災民流民的民心,重要麼?

但今日聽這話從陳恒遠嘴裡冒出來,皇帝的心中便不踏實了。

他也明白,自己這個兒子的主意,從來有些不著調。再聽了那些臣子的言語,他便更覺得沒底了。然而,他想要的是一個確實的策略,並非是這樣泛泛之言。

因此,他便等著陳博衍獻策,誰曉得這個四兒子竟然一反常態,附和起了陳恒遠。

這節骨眼上,要他出主意想對策,他到客氣上了,擺這譜給誰瞧呢!

皇帝臉色陰沉,陳恒遠臉卻也拉了下來。

他可不信這個四弟會突然來奉承自己,往常自己但凡在禦前獻策,陳博衍必定百般挑刺,把自己的諷刺的體無完膚。如今,他突然一改常態來奉承自己,其中必定有詐!

陳博衍卻依舊麵淡如水,他是有對策,這場流民之災上一世也曾有過,還在京城鬨過不小的亂子。那時候,皇帝聽信了陳恒遠的言辭,又被胡欣兒猛吹了一陣枕頭風,那維護天家威嚴的念頭占了上風,便將這些流民攆出了京城。

然而因朝廷腐敗,賑災的糧款未能發到百姓手中,皆被那些貪官汙吏貪墨了,這些災民無處安身,又被官兵驅逐,越發震怒,便結社立幫,成了一夥亂黨,在京畿一代活動。

起初,他們還隻敢劫掠尋常富戶,有了錢糧之後便日漸壯大,朝廷幾次清剿不利,終於南方叛亂之時,趁亂打進了京城,而寶祿郡主姚軟兒亦是喪命亂中。

這起亂黨不過是一起烏合之眾,最終仍舊是被京城駐軍鎮壓了下去,但這一次叛亂卻給了周朝皇室一個重大打擊,自此民間越發動蕩,直至陳博衍登上皇位,方才穩定下來。

今生,胡欣兒已然死了,沒有人亂吹枕頭風,再有太後與母親在後麵提點著,皇帝倒也沒那般容易便聽了陳恒遠的癲狂主意,餘下的事情自然便是自己的事了。

陳恒遠濃眉忽然一揚,皮笑肉不笑道:“四弟的嶽父如今在外頭廣設粥棚,施舍粥飯。每日到了飯時,那菜市口人頭攢動,水泄不通。如今誰不稱讚安國公仁義,這等沽名釣譽,籠絡人心,你又虛客氣些什麼!”

陳博衍那張冷峻的臉上,這方有了那麼一絲波動。

他轉眸看著陳恒遠,淡淡說道:“太子殿下這話未免過了,安國公憂國憂民,自掏銀兩安撫災民,不曾肆擾朝廷一分一毫,如何算得上沽名釣譽?有那粥棚在,不知免了多少搶盜案件。這樣一件好事,怎麼到了太子口中,成了籠絡人心?再則,安國公需替誰籠絡人心?”

陳恒遠輕浮一笑,切齒道:“當然是為了你,你立馬就要當人家的女婿了,這蕭家上下還不為你肝腦塗地?!”

這話,他說的憤恨無比,心中卻滿是妒恨。

從獻祥瑞案發以來,他便一路栽跟頭到現下。

姚軟兒賣了他,胡欣兒又死了,太後也不甚待見他,他連一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

後宮,幾乎就是陳博衍的囊中之物。

宮外,又有安國公府替他收買人心。

陳恒遠是打從心底裡的恐慌著,自己這太子之位,似乎真的是不穩了。如今人人都稱讚他陳博衍才乾過人,誰還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