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2 / 2)

陳博衍走進宮室,皇貴妃正吩咐宮人收拾了茶水點心,重新布置一番上來,母子兩個方才坐著說話。

皇貴妃笑道:“從養心殿過來?皇帝的樣子,唬人麼?”

陳博衍頷首道:“是,兒子倒是不曾想到,他竟然已到了這個地步。陳恒遠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母親可有十足的把握?”

皇貴妃抬起一隻手,看著那白皙纖細的十指,杏色的指甲乾乾淨淨,竟不似旁的嬪妃那般染得豔紅,她不做豔色打扮已有許久了。

半日,她淡淡說道:“若無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敢如此托大。”說著,她向陳博衍一笑:“你放心,陳恒遠那點三腳貓把戲,都在我的眼裡。”

陳博衍心中微微一鬆,便端了茶碗啜了一口,莞爾道:“有母親這句話,兒子當真是放心。”

皇貴妃淡淡一笑,絮絮說道:“原倒也沒料到,他竟會這樣快就下手。十天前,禦前宮女前來報信,言說皇帝屢發噩夢,夢中被孝靖皇後纏擾,心神驚懼難安,我便猜這廝必定是下手了。”

陳博衍端著茶碗,靜默不言。皇帝生病一事,他隻曉得大概,其中具體細節,卻一無所知。

這件事,宮中隱瞞甚緊,太後與皇貴妃都曾下了嚴令,不許宮人亂傳。然而,那消息依舊如透過牆縫的風一般,吹得四處都是,人雲亦雲,說什麼的都有。

陳博衍未曾接話,隻靜聽母親述說。

原來,蝗災平定,西北又大獲全勝,皇帝一時龍顏大悅,便於十日前招幸了一名宮人。夤夜正當熟睡,他忽然於睡夢之中狂呼出聲:“梓童,莫要如此看朕,朕並無此意!”那侍寢的宮人被嚇了一跳,忙將皇帝喚醒。

皇帝醒來,臉色陰沉,一字不發,隻將她打發了出去。

自此之後,皇帝每夜必定噩夢纏身,總是疾呼著孝靖皇後的名諱醒來。太醫開了許多安神方,總不見效驗。

唯獨宿在先皇後的寢宮時,方有那麼一兩夜的安寧。

未過多久,皇帝便一病不起。

宮中便有流言,都說皇帝有意更換儲君,因而惹怒了列祖列宗,故此先皇後前來托夢警示,皇帝方有此病。

太後自是不信這等怪力亂神,斥之為荒謬,下了嚴令不許人再瞎傳,甚而還重責了幾個宮人,但這言論還是不脛而走,悄悄散開。

陳博衍聽罷,半日忽而一笑:“他倒是學聰明了,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

皇貴妃歎道:“也是吃過這麼多虧的人了,再沒半點長進,可是連三歲的娃子都不如了。”

陳博衍又問道:“老祖宗卻是什麼意思?”

皇貴妃言道:“老祖宗雖常年信佛,但她老人家是從來不信這等子虛烏有之事的。她倒還提點我,必定是有人在後麵生事,意圖禍亂朝綱。她老人家倒是有些疑心陳恒遠,隻是沒有明說。”話至此處,她忽然輕輕歎息了一聲,又道:“老祖宗到底年紀大了,何況皇上又是她的親生兒子,好容易撫養大,又輔佐著他登上皇位,耗費了無數的心血。如今親眼瞧著他病成這幅模樣,偏生自己一點力也出不上,憂心傷神,這兩日精神也不大好了。”

陳博衍臉色淡淡,問道:“皇帝的身子,可還能撐得住?”

皇貴妃向他一笑:“母親自有把握。”

陳博衍點頭,將茶碗放在了桌上,起身道:“宮中是非多,母親辛苦了,仔細留意身子。天色不早,兒子家去了。”

皇貴妃微微錯愕,說道:“這個時候了,不如留在長春宮吃了晚飯再去吧。我吩咐小廚房,燉了你愛吃的酸筍野雞湯。”

陳博衍卻說道:“不了,月白還在家中等著,我回去同他一道吃。”

皇貴妃一怔,旋即挑眉笑道:“好呀,真正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了。沒良心的小東西,母親在宮裡為你忙死忙活,你儘顧著和新娘子快活了。”笑了一陣,又斂了神色問道:“博衍,和月兒處的還好?她,還成麼?”

陳博衍向她一笑:“她很好,我們也很好。”

皇貴妃看著兒子臉上那淡然寧靜的笑意,頓時了然,微笑點頭:“看你這樣子,是非常好了。行,你快些回去吧,彆耽誤了正經事,爭取早日讓娘抱上小孫子。”

陳博衍倒是慣了母親這樣直辣辣的調笑,也笑著去了。

又過幾日,宮中傳出消息,陳恒遠薦了一名道士進宮為皇帝驅邪。皇帝吃了這道士的符水,倒是不再發噩夢了,身子略微好了些,夜裡也能睡得踏實。

皇帝龍心大悅,遂不顧阻攔,封了這道士做國師。

周朝自從建國以來,便未有國師一號,皇帝此舉真令群臣變色,各個搖頭歎息不止。

這日午後,蕭月白吃了午飯,在園中卷棚下頭喝薄荷綠豆湯納涼。明珠在旁替她輕輕打著扇,微風習習,她有些昏昏欲睡。

正當這個消閒時刻,管家忽然疾步匆匆進來,臉上神色扭曲,大聲道:“王妃娘娘,不得了,禦審司派了一隊人馬,把咱們王府給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