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無愧於心(1 / 2)

重光小院中,謝嘉樹正坐在書案前凝神畫著麵前層疊如雪花的蝦片兒,小叔說他在丹青一道的天分不如音音,他總要笨鳥先飛,否則一旦音音正式開始和小叔學畫,他很快就無法再指導她了。

燭光搖曳中,他神色專注,重瞳深深,顯然已全身心投入其中,蘭七悄無聲息走了進來,俯身見禮,“爺”。

謝嘉樹筆下微滯,他怕壞了畫,忙將筆提了起來,置上筆擱,“何事?”

“今天大太太去瞧大爺了”。

謝探微將謝嘉木院子的護衛撤了大半,蘭七又輕功卓絕,見豐氏進來了,悄無聲息地潛到了窗戶外。

豐氏和謝嘉木俱都情緒激動,說話聲音雖算不上大,卻也絕算不上小,將二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當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謝嘉樹沒想到自己的母親竟會將所有的過錯全部都推到仇不遂身上,還阻止謝嘉木求娶仇不遂,怔忪半晌方問道,“之後呢?大哥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屬下藏於窗外,能隱約看見裡麵的情形,大爺一直伏在太太懷中,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做什麼”。

沒有說,是知道反駁無用,還是,默認?

謝嘉樹沉默半晌,方頹然道,“明天你去京城見音音,將事情從頭到尾和她說一遍”。

蘭七應聲退下,謝嘉樹又提起筆,一下筆卻是將整幅畫都毀了,他換了張紙,再提筆,卻依舊下筆即錯。

他有些煩躁地擱下筆,往外走去,他讀書向來不喜人伺候,綠蘿坐在穿堂裡守著一盞風燈做針線,身邊還圍了兩個二等丫鬟,正在繞線團。

幾人見他出來忙站了起來,叫了聲爺,謝嘉樹嗯了一聲,繼續往外走,綠蘿忙問道,“四爺這麼晚了要去哪?”

謝嘉樹沒應聲,綠蘿忙跟了上去,謝嘉樹本就心思煩亂,見她一副要跟著的模樣更是煩躁,冷聲道,“彆跟過來”。

綠蘿一愣,停住腳步,臉上就露出委屈的神色來,低聲辯道,“這麼晚了,四爺怎麼好自己一個人出去?”

謝嘉樹沒有理會,大步往院外而去,他心神煩亂間並未注意方向,隻信步而走,待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是到了流雲苑前,不由又是失神。

“怎麼?想音音了?”

謝嘉樹回神,動了動僵硬的四肢,回身行禮,“小叔怎麼來了?”

謝探微眉宇間滿是調侃,“我們謝家的寶貝疙瘩大半夜的不睡覺,滿宅子亂跑,我要是不來,你祖母非得用轎子抬我來不可”。

謝嘉樹沉默,謝探微揚眉,“怎麼?真的想音音了?要不我明天遣人去接她過來住幾天?”

謝嘉樹搖頭,“不用,我,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

謝嘉樹長吐一口氣,“小叔,我在想,人的一輩子很長,總會有情非得已之時,總會有力不從心之時,也許真的避免不了做那麼一件兩件錯事,甚至是一件兩件惡事,待到事情無可挽回,又該如何?”

謝探微淡然一笑,“該如何?不過四個字,無愧於心罷了”。

“無愧於心——”謝嘉樹輕聲呢喃,“那如果做不到無愧於心又該如何?”

“隻要不執著於外物,不眷戀於虛名,總是能做到的”。

“不執著於外物,不眷戀於虛名——”

謝探微俯身疼惜摸了摸他垂下肩頭的烏發,謝嘉木那些醃臢事終究是影響到了他,“樹哥兒,你還小,有些事想不明白就不必多想,待你長大了就自然而然明白了”。

謝嘉樹俯身行禮,“是,嘉樹記住了”。

“你自幼身子弱,不可多思多慮,從今天起,每日多抄兩刻鐘的佛經靜心”。

“是”。

謝探微歎了口氣,拍拍他的頭,“我送你回去,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