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完結)(1 / 2)

下午上完專業課,傅靜秋沒有回宿舍, 既然知道是羅婉雲在背後搞鬼, 她還是趕快回去和馮希文通個氣為好,隻看下午羅婉雲那個歇斯底裡的樣子, 這件事說不得還有後續。

“羅勝宏?”

傅靜秋點了點頭,“羅婉雲是這麼說的, 看她驕傲的樣子, 她爸爸應該不簡單。”

馮希文上下打量了傅靜秋一番,眼中滿是關心, “她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早知道下午我陪你一起回學校就好了。”

傅靜秋得意的翹/起了下巴, “放心,羅婉雲非但沒有占我便宜, 反而被我好好教訓了一頓。”

“那就好。”

馮希文摩挲著下巴試圖從回憶裡挖出關於羅勝宏的回憶,然而前世他基本沒有來過A市,對這個名字也很陌生。

“你先吃點棗泥糕墊墊肚子,我去隔壁問問老爺子有沒有聽過這個人。他老人家交遊廣闊,說不準知道這個人的底細。”

傅靜秋撚了塊桃酥塞到了馮希文嘴裡,“好,對了,羅大娘給我們送了一簍子板栗, 你早點回來,我晚上給你做板栗燉雞好不好?”

連著桃酥,馮希文將少女瑩白的指尖也含在了嘴裡吮/了吮,“好, 我一會就回來。”

“哎呀,你……討厭!”少女的嬌嗔又嗲又軟,落在馮希文耳中,就像是小手搔在他心底,酥/麻麻的癢,癢得他眉間瞬間多了幾分色氣。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快去吧。”

即使早已互訴衷情,但馮希文/做這些親密動作時傅靜秋還是會緊張羞澀,她蜷縮著收回了手,黑白分明的眼中像汪著一泓清泉,柔得似乎能滴水。

馮希文咽了咽喉,他如今正是氣血旺/盛的時候,身邊又伴著心心念念的嬌/軟美人,平日裡,她一個眼神都能讓他激動,偏偏能看不能吃,隻看夜中常常打起的井水,就知道馮希文過得有多煎熬了。

正事要緊,馮希文用強大的意誌壓著自己站了起來,也不敢再多看傅靜秋,腳步匆匆的出了四合院。

他一走,馮希琴和馮希武就像出了籠的小動物,急不可待的簇擁到了傅靜秋身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和她說起了一天的生活瑣事。

有兩個孩子幫忙剝板栗,傅靜秋很快就準備好了食材。

如今燒的還是土灶,火苗舔/著木柴一下子就將油鍋燒熱了,如今物資不像後世豐富,但利用食物本真的滋味,同樣可以做出地道的美味。

沒有生抽老抽,傅靜秋就在油鍋裡融了點冰糖,不一會廚房裡就蒸騰起暖暖的焦糖香,配上蔥薑蒜,同樣可以炸出鮮香。

板栗和雞塊熬煮了一會,就咕嘟咕嘟的冒起了琥珀色的油泡。兩個孩子早就搬著小板凳守在了門檻邊,不住的咽口水。

傅靜秋給方老太太單獨盛了一盤,為了避免老太太客氣,她特意讓馮希武去送。古時候請師父還得交束脩呢,老太太不肯收錢,她們就得在平時多照顧些才是一來一往的道理。

洗完鍋,傅靜秋又做了道手撕包菜,菜剛出鍋,馮希文就回來了。

看他神色輕鬆的樣子,傅靜秋知道,事情應該是有眉目了。當著孩子的麵,他們倆隻默契的交換了個眼神,等到馮希文洗完碗,兩人才說起他從孫老爺子那得來的消息。

“羅勝宏,從前是A市革委會的乾部,今年以來,取締革委會的風聲越來越大,他可能是發現風聲不對,就自請降職去了教育部門。”

剛吃完飯,傅靜秋慵懶的倚在牆邊,聞言挑了挑眉,“怪不得,羅婉雲一副底氣十足的樣子,原來是有個好爸爸。”

“你覺得,她會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馮希文沉吟了片刻,“不好說,不過,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真的嗎?什麼辦法?”

看著燈光下傅靜秋疑惑的目光,馮希文有些猶豫。不是他不願意說,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

孫老一提起革委會,馮希文就想到了一件事。

前段時間,他跟著唱街的掮客去收古董時遇到了前世算是點頭之交的陳君華。

陳君華這個人在做生意上手段平平,卻靠著收藏家的名頭聲名鵲起,尤其是他手上的上百件紫檀家具,件件都是精品。

對外,陳君華一直聲稱自己是運氣好,年輕的時候在通州一帶上班,那從前是南北方通運的貨運終點,不少在蘇州杭州做好的家具都是從通州運往A市,他呢,碰上貴人扶持,在這收到了不少明清時期的紫檀家具。

這種話,稍微對收藏圈子熟悉的人都不會相信,更不用說馮希文了。而他之所以會想起這件事,是因為有一次私人聚會上,陳君華喝多了幾杯,和人吹牛,提到了他手上有的,絕不僅僅是紫檀家具,還有大批彆人想都沒想到的絕世珍寶。

酒醒後,陳君華很是後悔,一直說自己是酒後失言。但漸漸的,圈子裡就傳聞,當年,陳君華是靠著倒賣文/革時查抄的文物發的家。

這種事情,無憑無據,也不能拿陳君華怎麼樣。但馮希文之所以想到羅勝宏,是因為前世和陳君華收藏名聲一樣響亮的,是他的風流好色。明明已經是一夫一妻製,家裡卻養著七/八房姨太太,而大房,恰恰好就姓羅。

馮希文之所以連陳君華妻子的姓氏都知道,實在是因為這一家子太過精彩,這位羅太太三天兩頭和家裡的姨太太大打出手,不知道養活了多少小報記者。

陳君華本人倒是對此頗為自得,似乎十分享受被女/人爭來搶去。

如果不是太過湊巧,馮希文絕對想不到背後還有這種聯係。

究竟陳君華背後的貴人是不是羅勝宏不重要,是固然好,不是,就當他重生回來為國家做一點小貢獻好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馮希文已經決定找人盯著陳君華,關鍵時刻,來個黃雀在後。

然而這些話,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向傅靜秋解釋,難道要他告訴她,自己重生一世,靠著前世的記憶抓/住了羅家的把柄嗎?

不,他說不出口。重生一事太過匪夷所依,他最害怕的,是傅靜秋從此視他為怪物,異類。

“我……我……”

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傅靜秋伸手捂住了他的唇,理解的勾起了紅唇,“好了,你不想說沒關係。總之,無論是什麼方法,我都相信你。”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的在馮希文胸前劃過,似乎像是直接點在馮希文心上,“隻要你答應我,不會以身犯險就夠了。”

馮希文心頭一鬆,展臂攬緊了傅靜秋,低頭在她發頂吻了吻,“我保證。”

柔順的靠在他懷中的傅靜秋眼睛卻眯了眯,看來,重生的秘密就是馮希文心裡最大的心結。她想,她找到填滿最後一朵花的根結了。

也許是將一切都說開了,梁哲一直安定的等著羅婉雲的報複。

他似乎有種幫心愛之人擋/刀的孤勇,即使自己已經從才華橫溢的大才子變成見異思遷始亂終棄的渣男,梁哲依然平靜的上課下課,半點不為外界的輿論所動。

倒是馮希文對此很是惱火,輿論將傅靜秋和梁哲綁在了一起,因為梁哲的坦言,所有的A大人都知道了他們倆曾訂親的消息。反倒將他這個真正的“原配”忽視了個徹底。

手上調查著陳君華,馮希文對梁哲的怒火也越蓄越多。因此,在梁哲原本的赴美公派留學被調包成南斯拉夫後,馮希文的第一反應絕對是幸災樂禍。

“不是說好的去美國嗎?明明是板上釘釘的事,怎麼突然變成南斯拉夫了。不行,我得去學校問問。”

梁家,難以接受這一切的梁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南斯拉夫不是修正主義嗎?學校怎麼能派你去那呢?”

梁哲搖了搖頭,“媽,通知都已經下來了,你去找學校也沒用。還是儘快幫我收拾行李吧。”

“不是,兒子,咱們就這麼接受了?憑什麼啊?你可是中文係專業第一啊!”

一直悶頭坐在沙發上抽煙的梁父插嘴道:“不接受有什麼辦法,你還沒明白,這就是人家羅家故意整小哲。”

“什麼?”

梁母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白著臉顫聲問道:“小哲?這是真的嗎?真的是羅婉雲家在背後使壞?”

梁哲彎腰將梁母扶了起來,“媽,事已至此,你再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

梁母死死的抓/住了梁哲的手臂,“這麼說,真的是了。她們怎麼能這樣,這……這也太欺負人了。”

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妻子,梁父碾熄了煙頭,從兜裡掏出了塊手帕遞上去,“行了,你以為這乾部家庭是這麼好攀附的啊,人家稍不樂意,多的是手段打壓你。”

“太欺負人了,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子……”

梁母接過手帕,蓋在臉上哭得喘不上氣,“早知道,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當初就找了那個鄉下丫頭呢……”

梁母的一句話,戳痛了梁哲心底的傷口。他眼神一黯,也顧不得再安慰父母,逃避般回了自己房間。

躺在單人床/上,梁哲怔怔的看著床頭的書架發起了呆。曾經以為,自己天賦異稟,這輩子注定要過不一樣的生活。

為了這點不一樣,他汲汲於營,甚至舍棄了自己的良/知與愛情。然而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最大的玩笑,他所謂的進取反倒讓自己跌進了更深的地獄。

導師恨鐵不成鋼的話還言猶在耳,他靠自己的才華,完全可以成為最優先被選送的公派生。偏偏有人在背後施壓,學校又迫於輿論壓力,將他調到了最後。

想到這,一直保持淡定的梁哲臉上終於多了幾分真實的苦澀。如果人生是一部默劇,他梁哲的一定是最諷刺的那種。如果這默劇有觀眾,恐怕此刻正在撫掌大笑,笑他自作聰明,誤人誤己,可笑至極。

他狠狠的捶向了床,啪的一聲,床頭書架上的《紅與黑》落了下來。

額頭上被砸了個大包,火辣辣的疼。梁哲本就埋著一肚子的火,這砸在他頭上的書無疑是火上添油,他手上暴起了青筋,正想把書扔到地上,一個袖珍的紙袋就從書頁裡掉了出來。

梁哲拿起紙袋,逆光下,一行娟秀的小字清晰的寫在上麵:梁哲,你就是我薩爾茨堡的樹枝 靜秋

他屏住了呼吸,展開紙袋,一支指節大小的鹽樹枝便出現在了他眼前。

梁哲閉了閉眼,全身劇烈的震顫起來,甚至連臉上的肌肉都隱隱的抽/搐著,然而他的手指卻無比的小心,仿佛生怕碾碎手中的樹枝。

原來,她到底還是做成功了。

那時候,他被困在偏僻的小鄉村,放眼望去一片荒蕪。靜秋就是他唯一的知音,她喜歡看書,他就將帶去的《紅與黑》借給她。

說起司湯達,他就把薩爾茨堡的結晶鹽樹枝這個故事說給她聽。

一支平凡的樹枝落進了薩爾茨堡的鹽坑裡,因為鹽結晶,這樹枝便璀璨奪目如水晶。在愛人的眼中,即使你隻是一支毫無價值的枯枝,她的愛也會為你鍍上一層獨一無二的光芒。

他們相戀時,傅靜秋曾試圖做一支結晶鹽樹枝,但當時物資匱乏,要攢很久的錢才能買一次鹽。他們試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他以為她放棄了,卻沒想到,她竟然成功了。

小小的樹枝上綴滿了細碎的鹽結晶,在燈光下仿佛鑽石般璀璨。梁哲隻覺得胸腔裡的空氣仿佛正被一點一點抽去,他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拳頭,終於嗚得一聲哭了出來。

“主人,梁哲填滿了第九朵花。”

傅靜秋有些恍然,揮手展開了梁哲的寒梅圖,果然,流光溢彩的畫卷上梁哲的第九朵花緩緩的勾勒出了最後一點輪廓。

“他怎麼突然填滿了最後一朵花?”

小熊貓殷勤的把傅靜秋整了整耳邊的碎發,“因為主人讓我放在他書裡的那支樹枝啊。真奇怪,梁哲一看到就哭了,緊接著最後一朵花就填滿了。”

“原來是這樣。”

傅靜秋沒想到,最後起作用的竟是這一點伏筆。

結晶鹽樹枝於他而言不過是隨口一提,但愛他的人卻默默的記在了心裡,一遍又一遍,終於成功。然而當他看到這驚喜時,早已物是人非,這樣無望的錯過讓梁哲對她的感情達到了最高點。

“靜秋,羅家出事了。”

傅靜秋一愣,抬頭看向一臉興奮的馮希文,起身迎了上去,“怎麼回事?”

明明已經是深秋,馮希文臉上卻覆了一層薄汗,他握住了傅靜秋的手,心情大好的解釋道:“羅勝宏被舉報貪汙和監守自盜,已經被控製了。”

“羅婉雲再也不能威脅到我們了。”

“真的嗎?太好了。”

傅靜秋環顧了四周一圈,湊到馮希文耳邊輕問道:“是你做的嗎?”

馮希文被她小心翼翼的樣子逗樂了,學著傅靜秋的樣子湊到她耳邊回道:“不全是。”

羅勝宏倒台,他那封舉報信的作用實在是微乎其微,頂/破天,算得上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從前犯下的過錯。雖然羅勝宏足夠機靈,提前嗅到了風聲不對,擺出了韜光養晦的做派。但可惜,他有個好女兒,偏偏要高調的上躥下跳。

複仇與鬥爭,這些東西太過複雜,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大學生能夠涉及的了。

能取得如今這樣的結果,馮希文已經十分滿意了。畢竟,他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心愛的人平靜的相伴一生而已。

“那,羅婉雲呢?”

“也被一並帶走了,好像是說羅婉雲的高考成績也有問題吧。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一切塵埃落定,吸取了這一次的經驗教訓,馮希文沒有再去申市倒賣螺絲。然而他到底是個腦筋活絡的,大三暑假,傅靜秋正猶豫要不要聽從老師的建議繼續留校攻讀研究生,馮希文就突然拿出了一份接受遺產證明。

“這是什麼?”傅靜秋接過證明,“接受遺產?你什麼時候有親戚在港城了,還要給我們遺產。不是吧,怎麼還有我的名字。”

馮希文笑了起來,“假的,隻要有錢,就有人願意從港城幫你寫一封假信,再找那邊的律師開一份假的遺產證明,你就能合法的去港城“接收遺產”了。”

“這樣也行?”

馮希文點頭,“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港城看看?”

錯過了石油升值,他不能在錯過做空黃金,再過兩年,美國就會和日本簽訂《廣場協議》,從日本身上薅羊毛,這樣的好機會,更是百年難得一遇。韜光養晦了兩年,馮希文終於找到了大展拳腳的機會。

這幾年,他們感情穩定,然而馮希文卻始終沒有填滿最後一朵花。傅靜秋原本以為,那個節點會是他們結婚。

大四剛畢業,前腳拿完畢業證,後腳馮希文就拉著傅靜秋去了民政局。黑白照片上,兩人頭並在了一起,對著鏡頭笑的甜蜜。

傅靜秋眸光帶水,雪白的臉頰上還泛著被采擷後的紅暈,她纖細的手指細細的摩挲著大紅的結婚證三個字,唇邊是甜蜜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