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年歲比他還大一歲,不過顯然是個嘴上沒把門的,“阿父說不見客,誰都不見。”

這話聽的荀昭有點尷尬,但是也愈發好奇,袁紹在家裡都在乾些什麼呢?一旁的袁譚連忙補救:“阿父因著太父太母過世的事情實在是憂傷至極,隻能怠慢了。”

荀昭倒是不置可否,因還要與蔡邕相見,略略說過幾句眾人便識趣地告退。

蔡邕住的院子並不在這裡,荀昭還是托了一個侍婢引路才找到,倒也離得不遠,加上環境清幽雅致,像是蔡邕喜歡的風格。

由侍婢引著穿過曲徑通幽的小路,遠遠便聽到琴聲清越,泠泠淙淙,荀昭不由得駐足欣賞,挑抹按弦不急不躁,雖然轉換之間不夠流暢,但是已經有了那一份寧靜致遠的心境,心下了然,荀昭迎上去。

“文姬妹妹也跟著來了豫州?貞姬姐姐有沒有一同來?”

荀昭突然出現,倒是嚇著了那撫琴的女郎,但是她也不惱,靜靜將手於琴弦上撫過,這才調笑道:“我當是誰,難怪我這琴弦今天不老實,總也彈不好,看來是得了兄長的授意。”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不過六歲稚齡,但觀其行事風采,已經有了高情逸態之姿。

荀昭自玉帶旁摸出一個錦囊,在她麵前展開,用了一層油紙包著的,是兩樣點心,紅豆糯米糕和荷花酥,這些糕餅是荀昭磨著玉珍練出來的,每次出門都要帶上不同的一兩樣,以便路上充饑。

蔡琰的表情便生動起來,她愛吃甜,父親卻不允許她多吃,在溧陽的時候她們一家寄身於泰山羊氏的庇護,總也不好意思總是朝人家提要求。

就著荀昭手上的油紙,她吃了兩塊便不吃了,父親說的也是對的,貪多不好。

“擦擦嘴”,荀昭見小丫頭隻顧著琢磨吃幾塊了,忘了掩蓋罪證,不由得提醒她,蔡琰便鬨了個大紅臉,領著荀昭朝她父親的琴室去了。

在路上還沒忘了他問的問題,於是答道:“姐姐沒與我們一同來,要與泰山羊氏議親。”

荀昭想了想蔡貞姬的年齡約莫十六歲了,又一直承著泰山羊氏的庇護,這莊姻親都是互相相看好的,隻是那樣美麗和才情高妙的女子,總覺得給羊衜做繼妻有些吃虧,但是蔡邕的兩個女兒一向極有自己的主意,這莊婚事肯定是蔡貞姬自己同意的。

想到這裡,又想到自己的姐姐荀采,同樣是美麗富有才情的女子,同樣的有主見,隻是荀爽不是蔡邕,不會由著荀采的性子來,雖然自那次談話後,他也向荀爽明確表示過姐姐的不滿和自己的立場,但是收效甚微,也不知道最後這要怎樣收場。

蔡邕專門開辟了一間屋子練琴,他實在是一個富有浪漫主義和藝術細胞的名儒,最令人驚歎的是他能把自己感興趣的每一個方麵都做到極致。

比如書法,蔡邕喜歡隸書,他天分過人,自創“飛白體”,嚴謹有序而又自由浪漫,登峰造極;他喜歡音樂,不僅彈琴也自己做琴,對製笛一道也頗有研究,於是有了焦尾琴和柯亭笛;他喜歡經學研究,於是便成了一代名士大儒。蔡邕實在活得很自由,荀昭想,如果不是在這戰亂動禍的東漢末年,他會更加浪漫自在。

進入室內,發現蔡邕的弟子阮瑀、顧雍都在,這兩位可不是尋常人,雖還未及冠,卻都聲名遠揚,阮瑀於詩文一道天賦異稟,小小年紀便成名,隻是他性格實在寡淡周正。相比起來,出身吳郡顧氏的顧雍就平易近人多了。

蔡邕正在彈奏古琴,眾人都靜默跪坐,側首傾聽,顧雍見他進來,麵上浮現出清淺的笑意,他生的白淨儒雅,有著江南水鄉獨有的溫柔。

荀昭朝其略一點頭,便也側首,細細感受曲中真意,琴音開始還令人感到蕭瑟悲涼,是《楚引》的調子,漸漸曲聲悠揚流暢,聽來如置身樂舞之中,熱鬨非常。

一曲演奏完畢,眾人久久不能回神,默然回味剛剛的天籟之音。蔡邕手搭在琴弦上,見到荀昭坐在下首,卻也不驚奇。

“難怪《楚引》彈出了《鹿鳴》的感覺,看來師傅早就知道我到了。”荀昭失笑,難怪最後熱鬨起來了,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嘛。

蔡邕笑道:“聽琴的本事倒是不差,就是不知道手上的功力有多少。”

荀昭連忙告饒:“師傅饒了我罷,剛剛奔波了六天,此刻真是頭暈眼花體力不支,這時考我豈不是讓我吃了大虧?”又把目光看向阮瑀和顧雍兩個求救,結果這兩個一個看天一個看地,真是不講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