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接下來荀昭就開啟了聽天書模式,他們個個引經據典,說的東西無非就一件事情——什麼是天。時不時有人說的麵紅耳赤,為了爭辯幾乎要打起來了,荀昭腦子裡都是“陰陽”“月令”“禮製”等等。

接下來就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因為剛剛出手的都是各家弟子,小孩子打架,不算什麼,這時候要真正的大宗師出場了。

在荀昭看來,場上形勢是這樣的,盧植先說了一通他的觀點,宋忠駁斥並反對,於是荀爽、華歆、管寧、邴原幾個支持盧植,蔡邕、鐘繇支持宋忠,本來兩派掐的正狠,鄭玄出來說了一番他的觀點算是點燃全場,兩方一時之間都來反對他,場麵一時非常尷尬且陷入僵局。

其實在他看來這個經學真是個枯燥而又麻煩的事,要嚴謹,要耐得住寂寞,但是儘管五花八門,他們還是有所派彆,總體分成兩派。

今文經學派是東漢一開始推崇的,注重六經中的微言大義,說白了就是引申;但是到了近幾代,古文經學派又開始莫名其妙的興起,比如他老師盧植,比如他師公馬融,再比如他父親荀爽,他們注重對經文本義的疏通理解,說白了就是原汁原味,古文經學勢頭太猛,今文經學傳承已久,兩邊掐的很厲害。

這時候蹦出一個第三派,他師叔鄭玄,鄭玄學於古文經學大師馬融卻走中國傳統中庸的路子,學貫古今經學,主張兩派融合。要讓荀昭來說,這是正確的道路,但是古今經學兩派都覺得這是對他們的侮辱,都很排斥。

這時候以宋忠、盧植為首的兩派都批判鄭玄的觀點,但鄭玄隻是淡然辯駁,絲毫不慌不亂,這份氣度倒是無愧於宗師大儒的稱號,盧植到底和他是師兄弟,同室操戈到底令人恥笑,於是殿中最終就是宋忠和鄭玄的辯論。

他們辯論的東西很簡單,天是什麼。鄭玄估計也是受夠了這些五花八門的五經論著,想要統一它們,於是提出了一套對五經進行融洽性理解的理論——六天說,引來南陽大儒宋忠的瘋狂反攻,宋忠覺得鄭玄論述所引經典緯書是荒誕之書,荀昭覺得他們都挺荒誕的,天是什麼又沒人說的明白,還計較所參考的著作是否專業,他聽的好笑,於是一口一個狹案上的雪花酥吃。

殿中一時僵持不下,氣氛很是緊張。袁隗坐在上首,仍是目光嚴肅,凝神細聽。其實他早就累了,他不是什麼經學大師,對這些嚴肅到近乎苛刻的東西沒興趣,但汝南袁氏是士族之首,本來想著做做樣子也就罷了,沒想到他們真的用了十分的力氣,這樣不好,他們自己下不來台,自己這個主家也沒臉。

袁隗心中長歎,眼神環繞一周最終落在歡快吃酥的荀昭身上,他年齡最小,但卻絲毫不懼,聽的眉眼彎彎,不想彆的孩子,規規矩矩坐著,仿佛坐在上首的是個菩薩,袁隗想著他昨天可是在眾人麵前一展風采,不由心裡暗自點頭,有那個底氣確實不用怕,心念一轉,便露出一抹笑意。

“鄭公宋公辯論稍歇,看將這些小郎君嚇得。”

袁隗出來打圓場,鄭玄與宋忠的辯論才停下來,鐘毓鬆了口氣,天地良心,他坐的地方離鄭公近,嚇得他幾乎都不敢喘氣了,看向對麵,元兒那家夥正十分享受的食酥,鐘毓也不由得佩服他,可接下來他就開始替荀昭默哀了,因為袁隗點他了。

“眾人戰戰兢兢,元兒卻大口朵頤,想來應有高論,何不試言?”袁隗溫和地開口,卻扔下來一顆炸彈。

荀昭簡直叫苦不迭,他就感覺這和他沒啥關係才心情輕鬆地看戲,哪裡想到這也要讓他摻和一腳,他求救般的看向荀爽,不想荀爽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他看向鄭玄,鄭玄年過半百,眉目淡然,宋忠亦是年近六旬,坐於殿中卻絲毫不顯老態,鄭玄是他師叔,說的話也符合他心意,於理於親,他得站在鄭玄這邊。

他心念電轉,想了想便開口道:“孺子不才,自以為鄭公學說更加合乎心意。”

殿內一片嘩然,絲毫對他竟敢表明立場非常震驚,鐘毓也懵了,這時候不應該和和稀泥嗎?

那宋忠已經拿眼瞪著他,荀昭隻當看不見。

“昭靜聽剛剛鄭公與宋公之爭辯,鄭公提出”六天說“,而宋公所駁者,無非是認為六天之說出自於《緯書》,而《緯書》又是荒誕之說。”

在場人從一開始認為他大言不慚到默默捋須,看來還是有點能耐的,能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