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首發(1 / 2)

與替身仙君和離後 明蔻 17427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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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青衣袖之後, 薑陶陶依然難掩詫色。

不是,等等——

久彆重逢,甚至還算不上久, 也就那麼些日子,仙君怎麼完全像是變了個人?

那滿頭墨發不知何時凍成了銀白,遠遠看著, 比遠山雪還要清冷。

本就疏離的晏臨則, 現在看起來更像是塊無情無欲的萬年寒冰。

但他望向她時, 神色卻驟地愕然大慟, 跟瀕臨著魔了一樣。

沒有半分應有的冷靜自持, 不襯他這身雪色,更不像他從前。

……真的很像走火入魔。

好歹也是認識了幾年的人,又對她有一丁點恩, 突然就變成了這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模樣, 薑陶陶確實有點懵。

晏鐘淵嗓音更低,將她拉回現實:“陶陶?”

“啊?”薑陶陶偏過腦袋, “……噢噢, 你先帶他下去吧。等下還有需要你的時候。”

“好。我儘快回來。”

尾音飄在風裡, 晏鐘淵的身影也隨風一起,飄在了晏臨則麵前。

抽起跌在地上的古劍,物歸原主:“拿好,跟我走。”

語氣溫淡, 又不失曾經身居要位時慣有的威嚴。

晏臨則一動不動, 定定地看著那跟他除了神態與發色之外, 幾乎沒有差彆的臉龐。

滿腦子都是亂糟空白,根本分辨不出一點有用的東西。

還多虧周圍眾仙的議論,點破了來人的身份——

三百年前為了整個九重天身殉禁地, 毫無疑問該已經魂飛魄散的上仙。

亦是跟他血濃於水的兄長。

對上那些驚疑不定的麵龐,晏鐘淵解釋道:“是上神涅槃後,助我重回輪回道,有幸再活一回。”

用的稱呼格外恭敬,絲毫不像剛剛被晏臨則聽到的那樣,有種令他陌生乃至恐慌的親昵。

語畢,不等眾仙有所反應,晏鐘淵已經拉過他,閃到了遠離儀典的僻靜之地。

晏臨則未曾抗拒,抽不出心神,也抽不出精力。

他後退,靠在發冷的石柱上,緊捏著劍,神情仍有些恍惚,像是在問旁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真是……陶陶?”

還沒有得到答案,倏地,仙君想起了很多畫麵。

薑陶陶有段日子偏愛鸞紋錦衣,把整個重闕殿都布置成火一樣的紅,說什麼也不肯換。

薑陶陶的魂魄明明那麼完好,卻沒有被他帶回來,而是莫名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薑陶陶…………

一個又一個的細枝末節,就這麼蹦出來。將看似瑣碎的東西都串在一起,最終堅定不移地指向鳳凰台上。

可同時,也一個接一個地提醒著晏臨則,他到底錯過了多少跟薑陶陶有關的事。

在他跟薑陶陶之間,劃開一道比陰陽相隔還要深的鴻溝。

白發之後,晏臨則幻想過許許多多與薑陶陶重逢的場景。

卻獨沒有想過,會是這一種。

難以休止的震驚跟混亂上下起伏,將重逢的喜悅卷得一點都不剩。

晏鐘淵轉過臉:“你認識她?”

“……”

對上長兄那副溫淡關切的神色,晏臨則回了神,正欲張口,卻有好多話堵在喉嚨裡,竟不知要怎麼回答。

——何止是認識?

他們曾經是同床共枕,再親密不過的關係。

但那些話,放在此時此刻,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連句認識,也不敢答。

這些日子,在薑陶陶身上,仙君反複體會到前幾百年沒有體會過的失控,反複跌入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想過的境地。

而如今,對上長兄那張三百年前就該煙消雲散,跟他一模一樣的麵龐。

那種失控的茫然跟慌亂,達到了極致。

他捏緊劍:“我要去找她——”

“胡鬨。”

晏鐘淵伸手攔住他,低斥一聲。向來和煦的眉眼,都不由威厲了,“你應該也清楚,這是什麼場合。”

他的肩被微微摁住,力道不大。

卻仿佛是一襲冷雨,淋得人發涼。

晏鐘淵順著發冠掃過他的白發,低歎了聲:“阿則,擾亂儀典是重罪。——有事容後再說,我先回去了。”

沒再多說,隻是一轉眼,竹青身影便從原地消失,又回到了高台上。

隔得極遠極遠,晏臨則還是能依稀看見那邊的光景。

薑陶陶站在中央,晏鐘淵站在她身後左側,衣袂青紅相輝,哪怕離得很遠,卻仿佛交織在一起。

這裡無法用仙力探視,若想要看得更清楚,他隻能上前。

然而,晏臨則卻隻能生了根,半點都挪不動。

他並不在意所謂的重罪,隻是莫名想要逃避掉高台上發生的一切。

從晏鐘淵遮住薑陶陶的眼睛開始。

他未曾料想到的一切。

晏臨則又想起些奇怪的事。

薑陶陶比自己性命都要寶貝,日日睹畫思人的那張肖像上,穿的就是這般竹青的衣袍。

而他從小弟子記憶裡攫取的那一幕,兩道身影那般容不下旁人的親密……又跟現在何其相似。

好像,此時,他才應該是個外人。

在他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被逐出了局。

突然地。

冰涼的指尖,被絮絲撫過。

晏臨則低頭,才驚覺剛剛忘了控製力道,竟一不小心弄壞了那支纓穂。

他緊繃的手一鬆,連忙將長穂恢複完好。

這是陶陶送給他的小玩意,若是等下被她知道纓穂壞了,肯定會失望——

心頭默念的術訣,突然頓了一下。

往日無論如何,回想起陶陶將纓穂掛在劍柄上時的甜笑,仙君都能毫不猶豫地肯定,她很寄掛這個女紅。

可是現在。

他剛剛親眼見過了,在他的長兄麵前,薑陶陶也是這般笑意,絲毫未變。

甚至,開心得更加真切。

晏臨則卻突然不確定起來。

現在……陶陶還會在乎嗎?

*

高台下。

從晏鐘淵出現,再帶著仙君離開的那一小段時刻裡,同樣萬簌俱寂。

若說之前是肅穆,現在,就摻雜上彆的意思了。

鳥獸繼續維持著微低的頭顱。九重天眾仙竟跟著它們一起,都將腦袋埋下了。

他們連發愣的膽量都沒有。但心頭的震撼驚愕,絕對一點都不比剛才的仙君少。

那是薑陶陶——

那是薑陶陶??

那個九重天最最最廢柴,連騰雲駕霧都不會,孱弱無能的普通粉雀凡妖?

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了天外天的鳳凰後裔,涅槃重生的上古獸神!??

若說這些隆重冗長的頭銜,還顯得有些模糊。

那麼,當魂銷神滅的晏上仙重新出現在他們麵前,告知這一切都不過是鳳神的手筆時。

他們心中的敬畏,瞬間就攀到了最高峰。

但這所有的驚濤駭浪,都隻能在心底裡波動。

周身那一陣陣湧上來的鳳凰氣息,不斷提醒著他們,這是在儀典上。

按照禮節,就算抖的晃的再厲害,也不敢發出多餘的半點聲音。

鳥獸漸漸抬起頭顱,輪到三大獸族上前獻禮了。

為首的,正是朱雀。

而朱雀最首的,正好是絳朱。

朱雀玄女仍舊彎身匍匐著,撐著地的手臂卻在極具顫抖,甚至有些撐不住了,讓她差點磕下去。

她不敢抬頭去看高台上第二眼。可剛才,已經看得夠清楚了。

從開場毫無征兆地改了規矩,不再是朱雀族,而是三青鳥先恭迎開始。

絳朱就料到,鳳神已經遷怒於全族。

可當看見薑陶陶的臉,玄女才終於體會到,何為深入骨髓的恐慌。

朱雀全族,她,絳雪,都做了多少冒犯乃至陷害薑陶陶的事。

絳朱比任何人,甚至比還是雀妖時的薑陶陶,都要來得明白。

那些事,薑陶陶肯定都一樁一樁看在了眼底。

“上神聽得一清二楚”,原是她拿來警告彆人,可現在,全都一字一刀地插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不想,也不敢上前。

但不是誰都能像晏鐘淵一樣,得到鳳神的默許,打斷儀典秩序。

此刻她就代表著整個朱雀族,不去,就是對上神不敬。

“九、九重天,南朱雀族第七百二十五任玄女,絳朱……”

絳朱說一句就是一個大喘氣,“以南朱塔祀上神百年有餘,不求恩典,隻求有幸,永為鳳凰座下魁首——”

三青鳥那數人高的身軀,突然立在了她麵前,陰影像座山一樣壓過來。

它低低鳴叫,極乾脆地通知著來這裡的所有朱雀族人:

他們自建族駐守九重天南側以來,最引以為傲的萬禽魁首身份,現在已經丟得一乾二淨了。

絳朱努力扯開一點很難堪的笑容:“這隻三青,莫不就是上神當初下界曆劫時,豢養在身邊的那隻?

當初怪我……不,卑下,還有卑下的族人滿心都在為您祭祀上,竟未能察覺——”

她不敢辯解得太過,怕太虛偽,惹得鳳神更多反感。

卻也不敢什麼都不辯解,任由朱雀族的地位一落千丈。

朱雀全族針對薑陶陶,不就是從她跟仙君的瓜葛開始的嗎?

若真真讓朱雀族落得如此下場,她絳朱,就徹底成了族內的千古罪人。

彆說曾經引以為榮的天選玄女之位,恐怕死後,連魂魄都不能歸於南朱塔。

“——還沒說完嗎?”

高台上,傳來不輕不重的疑問。

聲調像蒙了層霧,輕卻莊重。

沒有不悅,大抵是懶得對她有多餘的脾氣。

但直接打斷她的話,代表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玄女一下子僵在原地。

長老大驚,連忙匍匐上前,再三告誡謝罪。

連多餘的話都不敢說,立即將絳朱以及其他族人,扯到了人群最後。

絳朱激動得幾乎要失語,卻被緊緊掐著聲穴,連氣音都發不出。

長老千裡傳音到她耳裡,銳利的斥責振聾發聵:

“夠了!絳朱,你以為那是誰?還嫌上神對我們不夠寬容嗎!??”

他們當初覺得是薑陶陶搶了絳朱的道侶夫婿,斷了他們跟晏臨則的姻親。

全族上下,就此同仇敵愾。

那個時候,怎麼會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