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首發(2 / 2)

與替身仙君和離後 明蔻 17427 字 3個月前

被他們鄙夷蔑視的雀妖,亦會是被他們供在南朱塔裡,千百年隻盼能降臨一回的上神?

當初的所作所為,如今都成了實打實,百翻百的報應。

罪有應得,多餘的辯駁都是蒼白。

昆侖境的重明一族已然上前,儀典繼續。沒人再把心思跟視線,落在麵色灰白的朱雀族人上。

或許是被前麵這一個二個的插曲給震住了,之後並沒再出現任何差錯。

溢美與讚頌縈繞鳳凰台下,不絕於耳。

就是曾經跟薑陶陶妖身有過節,如今忌憚萬分的神仙,也拋下了所有心思,麵露出由衷的崇敬。

神仙崇光明,怕魂滅,自是天性。

那向往鳳凰的涅槃之火,亦是天性。

儀典結束,齊齊恭送的聲音響遍天外天。有的甚至劇烈到穿破縫隙,幾乎要驚動下界的其他位麵。

薑陶陶十分理所當然地受完這一切,也沒多待,轉眼就回到了寢殿。

她躺進柔軟寬大的榻裡,像隻小獸般裹著被褥打了個滾。

下巴擱在軟枕上,沒半點剛剛在高台上的儀態。

頭頂,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陶陶,阿則還在等我。”

薑陶陶這才記起,還有這麼個人在。

她立即坐直,盯著晏鐘淵的臉看了半晌。

隨後,像是下定決心,抿唇:“我讓小宗去叫他過來吧。”

正好騰出這點空隙,先粗略解釋一下她跟晏臨則的糾葛。

晏鐘淵向來通透,聯想到胞弟前所未有的異常,難免猜到了些。

他沒露出任何異色,頷首,聲音照舊溫柔:“我在這裡陪你等他。”

*

儀典舉行了很長一段時間。

眾人折服於隻曾出現在典籍中的上神姿態,又被暖融融的鳳凰之火圍繞著,沒覺得過了多久。

但對晏臨則而言,這幾個時辰,漫長得接近難熬。

他腦海裡閃過很多繁蕪的東西,可回想起,一個都理不清。

像是刻意被他忽視掉了,免得衝垮心頭最後的防線。

到最終,仙君終於找到了一個並不定的定論。

鳳凰涅槃前,需要渡劫。

薑陶陶就是為了渡劫,才選擇去下界,忘記過往,變成仙力近似於無的小妖。

她該是被他那些荒唐的舉動傷透了心,跳下誅仙台,再去“鐘臨”那個位麵走了一遭,曆完了所有劫數。

重回本體後,就不願再見到他

但過往兩三千個日日夜夜,薑陶陶對他的鐘情跟癡戀,絕不似有假。

連最後一眼,用魂魄的模樣跟他見麵時,都是笑著的。

……隻是他曾經做得太荒唐了而已。

晏鐘淵跟他容貌相似。

而那明明該是星君弟子,卻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宗星洵,同樣也被落折道主說過,有些舉動很像他。

這些,絕非是巧合。

——長兄,是薑陶陶歸位後找的,跟他容貌相似的慰藉。

一定該是這樣的。

晏臨則翻出了許多東西,來佐證他的想法。

當然,也有很多相違背的證據,被仙君棄如敝履,視若無物。

他並不在意真相,隻是暫時需要一個念頭來支撐著他。

像被緊緊攥在手裡的那道纓穂一樣,成為神識裡最後一根還繃著不發的弦。

恰是這時,那陰陽怪氣的調子,又從不遠處響了起來:“仙君這模樣,既然這麼不適應天外天,還有必要待著嗎?”

晏臨則驀地轉過身,沒有理會他的譏諷,啞聲問:“薑陶陶呢??”

“還是第一回見仙君這麼著急嘛,”青年聳了聳肩,唇角微撇,“——她想見你,讓我帶你過去。”

那話裡刺耳的嘲弄,幾乎要掩飾不住。

但晏臨則隻注意到了一個字眼:“是她‘想’見?”

宗星洵怔了下

良久後,才明白仙君這是在在意什麼。

他扯開嘴角,“嗯哼”了聲,承認得特彆乾脆。

晏臨則垂下眸,沒露出任何喜色,卻像是得了寬慰,一瞬間就鎮定下來。

連語氣,都在轉眼間恢複得如常:“我長兄——”

“也在那裡。正跟上神一起在等你。”

宗星洵故意停頓片刻,才說,“好像是之前曆情劫時,有些誤會,還沒來得及跟他,還有跟你解釋。”

晏臨則抬起眼皮,語調很重:“——情劫?”

青年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仙君都一夜白發,修為紊亂了,還不知道情劫嗎?上神為情所困,在下界苦熬多年最後以死解脫,這才能夠涅槃的啊。”

這話說得模糊不清。

但很明顯,是在暗示晏臨則——

薑陶陶的情劫,是為他渡的。

是被他傷透了心,才叫所困,才叫苦熬。

是真的想用死解脫,才會不管不顧地跳下誅仙台。

若不是她原身是上神,跳下去的那一刻,屍骨恐怕早就成了偌大天地裡的一粒灰。

有情劫,自然就該有情——

晏臨則垂眸,在人前神色不變,寬袖下,指骨卻隨著氣息聲一突一突,將虎口被古劍劃開的淺痕,逼出了道淡淡的血色。

宗星洵看了一眼,還是那副嘴角瞥著,要笑不笑的樣子,像在準備看好戲。

…………

薑陶陶的寢宮,布置得跟重闕殿的寢殿很像很像。

全用的一襲紅,疊了鎏金鸞紋,連物件的擺放,都是她用習慣用順手的位置。

走進前殿時,晏臨則幾乎有種很淡的恍惚錯覺。

以為這是曾經某個平常的夜裡,他很晚才回來,薑陶陶就窩在床榻邊,乖巧地等待著他。

——薑陶陶也確實坐在榻邊。

但卻多了一個人。

晏鐘淵就站在她麵前,低著頭,像在認真聽她說話。

兩個人打在屏風的影子,被燭光微微拉扯,乍看像是一對交頸鴛鴦。

無比刺眼。

仙君三步並作兩步,站定在薑陶陶麵前,極不動聲色地截斷了他們的這般親密。

“兄長,”他一直都是用這種半正式的稱呼叫晏鐘淵,嗓音很平穩,模樣不似儀典上那般失態,“我還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晏鐘淵微怔,才提醒道:“是陶陶想見你。我們的事,該容後再說。”

私底下,他對薑陶陶的稱呼,完全不似人前的疏離敬重。

對比之後,更顯曖昧。

仙君正欲出聲,衣袖卻被人從後邊扯了一下。

他怔住,猜出做這動作的人,竟是一時愣在了原處。

薑陶陶繞到他旁邊,上下打量著他,清脆又好奇地問,“晏臨則,你頭發怎麼白啦?”

對神仙來說,這可不是個好征兆。

除了某些修煉特定術法的人,其餘的,墨發突然白成這樣,不是快要死掉了,就是遇到了□□與心境都無法承受的猛烈打擊,還肯定不止一回。

薑陶陶印象裡,還沒什麼能真正傷到晏臨則的。

但仙君修為仍舊深厚,又正值大好年華,也不像是將死之人。

她著實是有點小小的疑惑。

在問完這話之後,也不知怎麼的,晏臨則眸色驟沉。

眼底的黝黑,像極了乾涸凝結後的血絲,裹挾著絲薑陶陶從來沒見過,也看不懂的情緒。

好像很濃烈,又被他強行壓下來了,沒有表露太多。

仙君這一沉默,就沉默了太長時間。

沒等到他回答,薑陶陶已經等不下去了。

“你若是不願說就算了,現在還是先把我們的事情說清楚。”

“朱雀玄女還在外邊等你,等久了你也讓她誤會,怪不好的。”

她一點都不在意絳朱。

但此時,出乎戰略需要,還是得考慮一下晏臨則朱砂痣的感受。

晏臨則的神色卻並沒有多少緩解或動容,相反,更沉了幾分:“陶陶,我沒有——”

薑陶陶一個字都沒聽,偏過頭:“哥哥,我跟你說到哪裡了?”

晏鐘淵提醒:“你當初下界,是因為情劫難解。”

當初事發突然,薑陶陶反應得再及時,也隻從禁地邊拉回了一縷他的氣息。

很淡的一縷,還沒有來到她身邊,就被仙力波動衝散了,沒讓其他任何人感覺到。

也正是因此,薑陶陶一直相信,晏鐘淵不是真的魂魄散儘了,是可以複活的。

其他人,乃至一向唯她是從的宗星洵看在眼底,卻當她魔障了。

她思緒一直飄忽不定,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每日都相當不正常。

終究是呆不下去了,才想著到下界去緩一緩。

那個時候,薑陶陶也沒想到到底是要去做什麼,是繼續去找晏鐘淵,還是放棄。

唯獨可以肯定的是,她每日都在反複自責。

為什麼,要教給晏鐘淵以天劫敵天劫這麼決絕的招數,

又為什麼,不能及時留住他的氣息。

種種念頭,幾乎將她逼得窒息。

“正好,那個時候你的胞弟,晏——哦,晏臨則仙君,也因為情之一字苦悶不已,來下界排遣。”

薑陶陶一點都不顧身邊人愈發震蕩的神情,視線全落在晏鐘淵身上,眼睛眨也不眨:

“當時我們同病相憐,有了些共同話題……反正現在已經和離了,契書在和合那裡!”

薑陶陶從小就在這天外天自由生長,野慣了,人生第一回見識禮教,還是後來晏鐘淵教她,無論男女,穿衣都最好不要太過輕薄鬆垮。

因此,對於男女之間,她並沒有過多的拘謹。

而九重天的風氣——據她之後了解,亦是還算開放。

跟晏臨則的那些表麵關係,沒有貞節牌坊的束縛,於情理來說,對誰都不是什麼大事。

薑陶陶隻在意,她曾經糊裡糊塗接過的道侶之位。

現在都還被記在籍裡呢,洗都洗不掉。

“哥哥你要是回九重天,肯定會聽見一點風言風語,但我跟晏臨則真的沒什麼的——對吧?”

她久久聽不見身邊人的附和。

轉過頭,催促了聲,讓他快說話。

晏臨則卻置若罔聞,紋絲不動。隻緊緊地盯著她,眸裡的暗色幾乎要翻滾出來將她淹沒。

良久後,才從喉骨裡擠出字眼:“——你覺得,我該說什麼?”

語句的首尾字都緊緊咬著,仿佛再多泄出一個音節,就能聽出他滔天的心緒。

薑陶陶一怔:“你不會還不知道吧?我明明交代過小宗,讓他先跟你說一聲的。”

就是退千萬步,宗星洵忘記說了。

她剛剛講的一詞一句,也應該很好理解吧?

也不知晏臨則是沒聽明白,還是理解岔了,亦或者是震驚過頭。

聽完後,臉色怎麼會這麼僵硬。

甚至比下位麵那個“鐘臨”沒了夫人時的表情,還要難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