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晉|江首發(二合一)(1 / 2)

與替身仙君和離後 明蔻 15495 字 3個月前

側殿裡仙力溫和且平定, 無聲掩蓋掉一切的爭端。

剛才那場對峙,從頭到尾,晏臨則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無論對麵拋來怎樣的字眼跟質問,都像沒聽到一樣置若罔聞。

薑陶陶見狀,似乎更生氣了。

但一聽見仙醫要單獨稟報晏鐘淵的病況,她的心思立即被勾走過去, 沒有多待半刻,轉眼就離開了寢殿。

隻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終於可以從袖裡伸出修長微涼的手, 正視掌心那一道道或輕或重的血痕。

還是晏鐘淵傳來音訊, 溫聲提醒他,東側殿裡適合靜修,他氣息不穩, 應該找處靜謐的地方多加冥想。

但仙君這一處絕佳靜修之地站了半個時辰, 還是絲毫沒有靜下心。

一閉眼, 耳邊的雜音便愈發清晰。

隔得那麼遠, 都能聽見薑陶陶在反複詢問仙醫, 最後又去問晏鐘淵。

大大小小關於剛才吐那口血的細節,都被問了個遍。

薑陶陶的嗓音一直都很溫綿, 跟他曾經聽慣了的語調, 沒有多大區彆。

唯獨沒聽過的, 大概就是那幾聲親昵得不能再親的“鐘淵哥哥”。

薑陶陶叫得很順口, 晏鐘淵亦是沒有糾正。仿佛都已經習慣了。

隻有晏臨則, 掌裡捏著纓穂的力道, 一點比一點重。

“哐”的一聲。

雜音統統消失。

與此同時, 多了道暗紫色的身形。

宗星洵笑得很真誠, 眼下烏青被襯得格外明顯。

“剛剛這裡有個陣法, 好像是會讓人聽到些不該聽到的。我現在才發現,不會叨擾到仙君靜修吧?”

嘴裡說的是脫罪的話,言下之意卻再明顯不過。剛才那一段段薑陶陶對晏鐘淵的關心,就是故意讓他聽到的。

晏臨則微微眯眸。

他剛才心不在此,竟一時沒察覺出來這點小把戲。

而聯係起之前,薑陶陶一臉迷茫地望著他:“小宗難道沒有跟你說嗎?”

看來,宗小公子不入流的拙劣把戲,還遠不止一個。

那想要對他的落井下石的意圖,根本不用多猜。

心底想了再多,聲線卻還是很淡,沒泄露出半分心緒:“你很吵。”

無論麵對薑陶陶時,他變成了何種模樣。

在外人前,仙君還是維持幾百年來慣有的倨傲冷淡。

厚重的仙力化成無形的盾,將宗星洵一步一步往外逼。

腳踩著天外天鳳凰台的地磚,宗星洵是半點都不怕他的。

“我還沒有來得及細看,仙君頭發怎麼白得這麼徹底?乍一眼還挺滲人,跟你長兄,是一點都不像了。”

“難怪姐姐看到你,連點愛屋及烏的好眼色都沒有。

她以前啊,可是聽見有個糕點叫晏羅糕,都能為了那個晏字多吃兩塊。”

宗小公子看熱鬨不嫌事大,直接將晏臨則不願意深想,更不願意麵對的事實,都血淋淋地揭開,擺在仙君麵前。

縱使仙君仙君過去活得再高高在上,現在又擺出一副怎樣的姿態,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他才是薑陶陶愛而不得找的慰藉。

而現在,正主,他敬重的長兄回來了。

顯而易見,那兩個人的親密裡,根本沒有旁人的半點影子和蹤跡。

那種荒謬跟羞辱像藤蔓一樣纏繞在經絡裡,吸著血紮著刺,幾乎在某一刻突破了所有限製,發了瘋一般生長。

一瞬間,古劍被召出,挾著徹骨冷光,直逼宗星洵的咽喉。

宗星洵抬手,掌心浮起道淡紅的鸞紋。那是薑陶陶送他的護身符,稍微一觸動,就那鋪天蓋地的仙力抵掉了大半。

他修為不弱,明明可以硬生生受下來,或是動用自己的仙力,

可偏偏,就是用了這種方式。

方圓都是薑陶陶熟悉的氣息,卻都聚在宗星洵麵前,將他保護得嚴絲合縫。

宗星洵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擺出訝異的模樣,明知故問:“仙君一向不屑於同我這種人置氣,今天怎麼會為了幾句玩笑話動怒?”

分出的最後一縷冷靜,終於提醒了晏臨則。

薑陶陶都不在意,那他在意什麼?

仙君向來高傲,又怎麼會在此時主動落了下風。

他全然不應該生氣,隻需要提起薑陶陶時毫無波動,像在提一個陌生人。

這樣才對。

嗯,是的,這樣才對。

“所幸姐姐護著我,我沒有多大傷。但仙君以後可要多注意一點,彆把你長兄傷到了。 ”

每個字,都像在吐著陰冷的血紅信子。

“她元神裡,還有一粒晏鐘淵的心頭血。血中血,骨中骨,肉中肉,這種你我難分的關係,仙君不識情愛至今,大抵是不能理解——”

晏臨則眉眼壓下,寒霜繃出裂痕:“滾。”

宗星洵表情微凜住,退了兩步,又掛上笑臉,提醒他:“仙君一向鎮定從容,今日怎麼三番五次失態?”

*

薑陶陶要是留心,能感知到鳳凰台發生的所有事。

隻不過,她一向很懶,從來不會這麼做。

雖然現在多了個人,這人還跟小宗有點不對付,但薑陶陶相信,晏臨則大多時候冷靜自持,應該還是鬨不出什麼風浪。

他之前那副看似油鹽不進的樣子,分明就是傷到兄長後知道慚愧,又礙於麵子,不願意在她麵前表露太多。

孺子還是可教的。

薑陶陶收回神,雙手撐臉,靜靜地盯著晏鐘淵喝完第三碗烏黑粘稠的藥。

“終於喝完了。”等藥碗拿開,她才皺起臉,嘟嚷了聲,“聞著就苦。”

晏鐘淵不由得失笑,主動將手腕遞到她麵前:“還要來探一探嗎,我確實沒有大礙了,不必擔心。”

薑陶陶不厭其煩地又探知了一遍他的經絡,“還是不能受傷。”

在魂魄散儘的情況下重生複活,已經非常違背天道了。

就算她現在是涅槃上神,幾乎無所不能,也不好在這件事上多插手,隻能多用鳳凰之火跟祥瑞之氣,幫晏鐘淵恢複。

晏鐘淵很認真地聽著她的每一句話:“我知道。”

隔了片刻,他又道:“我想去看看阿則。”

晏臨則那頭白發,無論是誰看了,都沒有辦法忽視。

結合著剛才那次照麵,他明顯的心神不定跟思緒紊亂,顯然——是出了什麼事故。

薑陶陶抿起唇:“你現在不要去。”

“他現在這般,跟我三百年前未經允許,擅自抽走他的情根,也許脫不了乾係。”

晏鐘淵緩緩道,“剛才他並非故意傷我,卻因為我體弱受冤枉了,肯定心底積怨積愧……萬事都因於我,我不放心。”

之前對晏臨則的嚴斥厲責,是因著場合太重要,不容許任何一點胡來。

事實上,幾百年沒有見過,他對胞弟,更多的是關切跟想念。

薑陶陶聽半截就不想聽了。

三百年前為了抵禦天劫,為了整個九重天,連他這條命都搭進去了,犧牲掉晏臨則的情劫,縱使有錯,也實在沒辦法。

這人卻總是喜歡把這件事揪出的所有禍根,都歸到他自己身上。

“哥哥,仙醫也說了,你現在時好時壞的。就算晏臨則無心,他這個修為,隨便做點什麼,都會傷到你。”

垂下的睫毛蓋住杏眸,薑陶陶思忖幾許,最終道:“我去看看吧。要是他真有什麼事,鳳凰之火也能幫上忙。”

她純粹是為了幫晏鐘淵,沒有想太多。

晏鐘淵卻攔住了她:“陶陶,你跟阿則的誤會,並沒有你現在想的那麼輕易。”

薑陶陶停住。指尖勾住發梢,有些不自在地撥動了幾下。

隔了一會兒,才悄悄看他,小聲問:“哥哥,你是不是——”

晏鐘淵好像猜到了她要說什麼,提前打斷:“你沒有必要自責。”

薑陶陶的睫毛扇得有點快。

他抬起眼,正好跟她對望。

晏鐘淵的眼睛很好看,像桃花眼,又不似那般泛濫多情。

眸底澄澈得像湖水,足夠坦蕩,讓人一望到底。沒有半分隱瞞。

“陶陶,我從不撒謊。

尤其是對你。”

非要說起來,應該是他自責才對。

離彆前都未曾跟薑陶陶好好道彆,隻是假裝平常地說了些話。

然後,避開她的阻攔,用她教他的天外天秘術,還當著她的麵,選擇了那般慘烈驚愕的死法。

而且,按照記憶裡所描述的,在昆侖境初見時,小鳳凰化形遭遇了些變故,他取了粒心頭血幫她。

那粒血珠,最終陰差陽錯地嵌進了薑陶陶的元神裡。

他的死,肯定會引得她心頭大動。再加上當時,本就劫數將至……

總之,在晏鐘淵眼中,薑陶陶是為他遭受牽連,平白度了三百年苦劫。

“——停停停。”

薑陶陶最聽不得他這麼一本正經地分析著自己的錯處:“我去找他了,有什麼誤會也一並解決。你還有什麼要囑托的嗎?”

“幫我傳個話。”晏鐘淵低聲重複道,“方才的事,我知道他並不是有意,我也沒有大礙。讓他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薑陶陶咬住唇,輕輕點了下腦袋:“那我去了。哥哥,你先休息一下吧。”

晏鐘淵看了她半晌,才回:“好。”

*

側殿裡安靜得好像沒有活物。

晏臨則闔眸,周身結界加了一層又一層,也不知是為了隔絕外界,還是為了不讓外界看見此時他的狼狽。

腦海裡,回溯著在天外天重遇薑陶陶的每一幕。

最後,也許是真的心無波動,也許是痛得難以再感知到更多。

晏臨則出奇鎮定地,得到了結論——

既是各取所需,他應該就不欠薑陶陶了。

即便心底曾經有滔天愧疚。

即便拋去那些生生死死,他清楚地知道,他曾經對待薑陶陶的那些碎片細節,做得同樣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