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探芳訊(4)(2 / 2)

容晚初看了那馬,因為鄭太後而微微沉鬱的心情倒好了許多,道:“倒像是烏騅還在眼前了。”

駿馬將脖頸俯下來湊到了殷長闌的麵前,他就隨手拍了拍,又從褡褳裡摸了塊糖,那馬兒就扭過頭來挨著他的手,把糖塊吃了下去。

殷長闌語氣微帶笑意,又拍了拍它的頸子,道:“自己回去罷。”

他來時是騎著馬來的,回去倒同容晚初一道上了車,微微有些感懷之意,道:“你也覺得相似。我在馬廄裡一眼就看到了它。”

他昔年征戰天下時,也有一匹相伴多年的烏雲踏雪。

隔世經年,人物俱非,卻總有些事不斷地給著他微妙的重疊之感。

他看著身邊的女孩兒,眼神重新溫柔下來。

輦車上下人多口雜,容晚初心裡雖然還有些疑惑,卻並沒有急著問,兩個人一路上隻說了些閒話瑣事。

車子停在了鳳池宮,天色已經微微地沉了。

容晚初在微微的暮光中看到停在宮門口的天子禦輦。

她側過頭來看著殷長闌,殷長闌卻隻是抬手撫了撫她的發鬟,推著她進了門。

容晚初抿起了唇。

她換了家常的衣裳,又洗去了麵上的脂粉,重新坐在了小方桌後頭。

殷長闌拿帛巾擦著手上的水滴,從耳間裡走出來。

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在鳳池宮留了許多物什,容晚初身邊的宮侍服侍他也越來越順手了。

他看見容晚初這副有些正襟危坐的樣子,知道她有許多話要問,就把巾子隨手遞了人,吩咐道:“都下去罷。”

才在小姑娘的對麵坐了下來。

這樣的默契總歸讓容晚初心情微舒,她抿著唇微微地笑了笑,才問道:“七哥信了翁禦史的話?”

“我得了你的信,就召翁博誠見了一麵。”殷長闌眉目舒展,在他的小姑娘麵前,這樣久伴而生的寧和,讓他不願在彆人身上浪費更多的情緒:“他倒是個善體人心的可用之臣。”

他簡單地評價了一句,容晚初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沒有白費。

她捧著茶杯,認真地聽著殷長闌說下去。

她這樣乖巧的樣子,讓殷長闌心中總有種想把她抱在懷裡捏一捏的衝動。

他斂著睫,克製了心裡的念頭,沉聲道:“殷铖在明,又毫不收斂,翁博誠雖然不曾明言,看他拿出來的劾章和證據,也知道他關注殷铖很久了。”

趙王單諱一個铖字。

殷長闌這樣直呼他的名字,想也知道是實在有些看他不起。

容晚初想到殷長闌在寧壽宮裡說的那些話,心中也有些窒悶,道:“倘若不是七哥在這裡,天下人竟也不知道他做出這些事來。”

上輩子,殷铖風光餘生,到後來病逝了,還葬進孝陵,極儘哀榮。

她眉目間凝了淺愁,殷長闌忍不住探過手去,輕輕地撫平了,才溫聲道:“有我在。”

容晚初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在他指尖蹭了蹭。

女孩兒肌膚柔/膩的觸感鮮明,沿著指腹上跳動的鮮血湧回心裡去。

殷長闌的手在半空中虛虛地握住了,聽見她問道:“如今又是怎樣處置他?”

他道:“擬抄其家,褫奪其爵。”

容晚初感受到他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抬起眼來看著他,又聽他道:“如今容景升不在京裡,難以彈壓住滿朝人心,人人都有自己的念頭,做起事來反而手腳鬆快許多。”

容晚初就微微地笑了笑。

容玄明南下之前,把頗為倚重的親兄弟容玄渡留在京裡,也未必不是出於這樣的緣故。

她念頭落在容玄渡身上,就生出些難以自抑的厭惡來,轉移了思緒,道:“十二皇子一直養在趙王府中,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了。”

她有些遲疑,停了片刻,才道:“不然,我來照顧他吧。”

殷長闌下意識地斷然搖了搖頭,道:“不好。”

殷長睿身體孱弱,雖然殷長闌不知道他上輩子的命運,單單這樣看一眼,也看得出那不是久壽之相。

他的阿晚,原本就最是個心軟而溫善的小姑娘。

就是平常人養一隻小貓小狗,久了也生出感情來。

倘若要把那個孩子養在她的身邊,平白地牽扯她的精力和感情,到後來倘若果然是養不住的,更不知道要有多傷心。

殷長闌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容晚初和殷長睿生出什麼牽扯來,他道:“我看太後也很看重他,她若是想養著,就把他留在宮裡。”

容晚初並不確定在鄭太後經曆了今日的事之後,一時半刻還能分出心思放在殷長睿的身上。

她道:“太後到底有了年歲。”

“那就封他一個王爵。”殷長闌眉目微淡,道:“調撥合適的人手去看護他,無非是我多問幾句。”

他揉了揉容晚初的發頂,又道:“你不必替他操心。”

殷長睿原本就天生不足,大約先皇也是因為怕他壓不住福氣,才一直沒有給他一個爵位,就這樣“十二皇子”、“小皇子”地混叫著。

但假若當真沒有人再肯照拂他,需要他獨自建府、立起一個門戶來,一個正經的親王爵才顯出尊重,也顧不得這些慈愛的心腸了。

容晚初不由自主地歎息。

殷長闌聽不得她這樣的惆悵,就安撫她道:“太後隻怕這一下子傷了元氣,正要尋些事替我分憂,不會輕易擱下他不管的。”

他看著女孩兒薄薄含愁的眉眼,那種不知名的衝動又一次占據了他的理智,讓他不由自主地低聲道:“阿晚若是實在喜歡,往後我們的孩子,就留在你身邊教養。”

他聲音低沉,還帶著微微的啞,讓容晚初一時沒有聽清他說的話。

她側首望向他,一雙杏子眼明亮而清透,還帶著微微的疑惑,等著他來解答。

殷長闌又在那雙眼眸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將那句話說出了口,就生出罕有的悔意來,此刻見容晚初沒有聽清,反而微微失笑,搖了搖頭。

他掌心在她羽睫前拂過,遮住了她的眼,道:“沒事!”

容晚初心中並不大相信,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但殷長闌說這樣的話,她就知道她追問也逼不出來,索性鼓了鼓腮,放棄了這個話題,轉而說起另一樁她關心的事來:“元日的朝宴,我看了往年的舊例……”

鳳池宮中的光景總是溫柔寧靜的。

外頭的詭譎風雲也並不曾刮到容晚初的門前。

她夜裡做了個有些紛繁的夢,夢裡許多事都記不清了,隻記得她如前一日一般,通殷長闌麵對麵地坐著,外麵喧喧嚷嚷的,不知道什麼人在放著煙花,他說了一句她聽不清的話,她急得跳腳,傾過身去問他“在說什麼”。

他卻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耳畔有一點溫柔的觸感一貼即離,她看到男人依稀含笑的眼,嘴唇微微翕合,像是下一刻就要將什麼再說出口。

窗外卻忽然起了一聲巨響。

容晚初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

沒有什麼煙花、聲響,也沒有相對閒談,夢裡的一切迅速從她腦中流去,隻在她擁著被子坐起身的工夫,已經全然沒有了一點印象。

侍女如任何一個平常的早晨一樣,帶著笑意挽起帳幔,清晨的天光漏進黑甜之境,極細微的涼驅除了殘留的睡意,容晚初趿著軟鞋下了床,問道:“什麼時辰了?”

“卯正了,剛打過鐘。”阿訥笑吟吟地道:“外頭稍稍地下了一點雪,倒是把梅樹都吹白了。”

容晚初走到窗邊去,她醒來時還有些不知名的低落和倦意,聽到這個倒生出些興致來,道:“薄雪也有薄雪的好。”

她露出笑來,阿訥的心情也跟著輕鬆了,替她從熏籠上拾掇衣裳的時候,還笑眯眯地問她“今日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宮人有序地服侍她洗漱、更衣。

阿敏卻從門外走進來,麵上微微帶了些怪異的神色。

阿訥心情好,笑著同她招呼,問道:“這是怎麼了?”

阿敏在簾櫳底下站了腳,開口時語氣也有些異樣和遲疑,道:“馥寧郡主跪在了宮門外頭,背上還綁著兩條木板,瞧著仿佛就像……就像是,話本子裡演的‘負荊請罪’似的。”

阿訥有些不解地道:“跪在咱們宮門外頭?”

阿敏道:“誰說不是呢。”連她也不由得有些嘀咕,道:“不知道是個什麼把戲,見了奴婢進門,也沒有說話。”

她問道:“娘娘,您可要出去看看?”

容晚初微微蹙眉。

阿訥已經按捺不住地道:“這算是個什麼事!她一個堂堂的郡主,跪在姑娘的門前,傳出去還當是姑娘折辱了她!”

她回頭便道:“奴婢去請了她走。”

容晚初原本薄有怒意,被阿訥氣衝衝地說了一回,反而平靜了下來,道:“我又不是什麼賢惠人,不擔什麼虛名聲。”

阿訥急道:“那也不能由著她這樣隨意敗壞。”

容晚初笑了笑,道:“事各有主,找也找不到她頭上去。”

就先吩咐道:“你去預備兩個褥墊,要厚厚的,給馥寧郡主送出去,免得冰天雪地裡,凍壞了郡主的腿。”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