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答卷(2 / 2)

野犬 青浼 14432 字 6個月前

項目之齊全,有人調侃再搞個冰場,這踏馬通化能直接辦了個小型冬奧會。

項目多,每個比賽的間隔時間就多,資格預選賽後,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項目的全體參賽選手有將近四天的時間調整、適應。

四天以來,每天都能看見抱著刻滑板的滑手們默默頂門,練習——

不知道自己差哪兒的就拚命練習保持雪感爭取潛移默化中進步。

知道自己差哪兒的就瘋狂摳動作妄圖四天內改變自己。

一開始北皎屬於前者,他就知道自己滑著滑著路線偶爾會丟,可能會出現撞旗門或者偏離原定軌道太遠這種路線的問題,然而光知道問題,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出了錯……

找了幾個SAJ(*這種滑法就是控製路線能力優秀)商討了一下,好像大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幾乎陷入了隱秘的絕望。

這一天,北皎再次在倒數第三個旗門失速,整個人撞到了旗門杆子,又跟著杆子一塊兒落在了道邊的網——

摔得七零八落,同時伴隨著的還有極大的失落感,他如同落水狗一般爬起來,撲棱著身上的雪……

站穩了後,他第一反應是回頭看自己的滑行軌道。

薑冉說的,如果一個人滑行有毛病,那麼不一定要看著他整個滑行過程,一切的問題都會顯示在他的滑行軌道中……高手就是這樣完成獨身一人的自我練習的。

北皎不是高手,他看不出來自己的毛病,隻覺得看著滑行軌道怪怪的——

彆人的就是“S”型閉合彎,像薑冉那天那種中間還有跳刃動作的則缺失中間某一小段板刃離地瞬間,但他們的滑行軌道硬要用線連起來還是“S”型。

他的就不是,在他甩出來的這個彎道,滑行軌跡明顯是“Z”型,缺失了入彎這個圓潤的過程。

他正趴在地上,如同觀察螞蟻搬家似的思考造成這個醜陋的滑行軌跡的原理——

這時候,“唰”“唰”的雪板切地的聲音響起,他抬頭一看,隻看到一塊和他腳下同款的紅樹一個猛地刹車停在他麵前。

身高不高,甚至偏矮,戴著白色頭盔、頭盔上有個藍色大蝴蝶結的小姐姐撐著膝蓋正低頭看著他,圓圓的眼睛閃爍著好奇。

可惜現在北皎對圓眼過敏。

他默默地爬起來,“啪”地把他剛才撞飛的旗門插回原來的位置就想溜之大吉,結果剛爬起來,就聽見小姐姐說:“你就不奇怪你的滑行軌道為什麼看上去完全沒有入彎階段嗎?”

他原本是想走。

但是猛然聽她一語道破他心中所想,求知欲讓他停了下來,他麵無表情地回過頭,盯著她。

那副“你說不出來個一二三跟你沒完”的模樣,逗笑了小姐姐,她也直起腰,拍拍自己的小腹:“腰,腹,核心,繃住,乘著板走,視線跟隨,管好你的後腿,彆蹬呀!”

一連串的關鍵字,每一個詞組都相當耳熟。

死去三年的記憶突然複蘇並攻擊北皎,廣州融創的雪道上,踩著BCRX的女人麵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後推坡,一邊看一邊罵——

【左腿在乾什麼,為什麼又蹬?】

【真他娘想給你後腿砍了。】

【蹬。】

【又蹬!】

【算我求求你,彆拽你的板,再拽我給你換179cm的板了,摔死你!】

【掃雪掃的一塌糊塗,全程走刃都做不到,你好意思跟彆人說你玩的刻滑?刻什麼?刻哪了?】

【怕什麼失控摔,核心繃住,腳蹬住,就不會摔。】

“彆怕失控摔,核心繃住,腳蹬住,摔不了。”

記憶中的聲音和此時此刻麵前小姐姐的聲音重疊,北皎茫然地抬起頭,頭一回正眼看麵前的小姐姐,與她杏狀圓眼對視上幾秒,又低頭看了看她的板。

Gray讚助滑手,板子上還貼了SP固定器,deeluxe雪鞋、DB滑雪板包等一係列大品牌讚助的貼紙。

還有她在圈內尊姓大名,魚。

喉結滾動,他彎下腰拍了拍膝蓋上打滾粘上的粘雪,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一掃往日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他怔怔地望著她:“薑冉讓你來的麼?”

短暫沉默。

魚也用同款愣怔的表情回望他:“這麼聰明的麼?”

北皎默默掏出手機,給魚看他保存的薑冉那日表演賽的視頻,視頻裡她就是一身藍色雪服,外加一個白色的頭盔後麵一個巨大的藍色蝴蝶結。

而那一天,薑冉壓根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同行也就是這條魚借的頭盔和手套等裝備……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

“你讓她下次選間諜,換個大眾化一點的來。”

“嘻嘻。”魚撓撓臉。

“她呢?”

“沒來。”

“沒來就知道該跟我說什麼?”

“‘一個毛病幾年沒改,從第一天就說了壞毛病不趕緊改以後肌肉記憶想改就得吃苦,他正在印證這句話‘。”魚魚聳聳肩,“原話。”

“……”

“還有,”魚乖乖當傳話筒,“她說她並不想跟你說話,但是也不想看你輸得太慘,她會覺得丟人。”

“……”

”好嚴厲哦,我都沒聽過冉姐用這種語氣苛求彆人——你們認識嗎?”

“可能吧?”北皎嘲諷地勾了勾唇角,“你自己問她,我不確定。”

”?”

……

平行大回轉男子組預選賽之後的第五日,是又一個比賽日。

今日平行大回轉的全部比賽會結束,無論是男子組還是女子組都會決出頭三名,並且在日落之前會有一場頒獎儀式。

北皎站在出發台。

薑冉雙手抱臂,於評審席位,靠在椅子上。

女人翹著二郎腿,腿一撩一撩的,看似輕鬆,實則麵無表情到,遞交上一場成績確認表的工作人員看到她都愣了愣……

要不是每個想評審非簽字不可,真想繞道走。

薑冉麵沉如水,非常嚴肅地盯著山頂方向,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兒站了個她的仇人。

薑冉聽著解說席上,兩名解說語氣平和地聊北皎——

【這名選手今日發揮實在是出人意料。】

【是的,一匹黑馬。】

【雖然並未闖入最後決賽,但是能在四分之一決賽上角逐季軍獎牌,對於他一個預選賽十二名的選手來說無疑是超常發揮,今天可能是他的幸運日。】

【幸運?不至於。】

一名主持人話語落下,比賽提示音開始,爭奪第三、四名的兩名滑手如箭射出!

雪道上隻剩雪板切割雪麵發出的頓挫響!

【看到沒,北皎選手今天的滑行路線相比較上一次比賽時好了很多,他今天第一場三十二進十六我就發現了,他不會丟速度了——】

【啊,還真是,你看他壓彎明顯穩了很多。】

【彎型也對稱了。】

【看來這幾天北皎選手的自我封閉式魔鬼訓練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最後的終點,讓我們看看誰能落得今日的最後一塊獎牌!】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經過終點——

三秒後,場邊爆發出一聲歡呼雀躍。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歡呼,打口哨,他們喊著北皎的名字,站起來對他揮手!

”鼓掌啊!鼓掌!”身邊的慫慫瘋狂拉扯她,“你怎麼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他進步那麼大,我都想哭了!”

隊友的咆哮聲就在耳邊,震耳欲聾。

坐在原位,薑冉翹起的腿放了下來,她深呼吸一口氣,微笑著,仿佛勉為其難地加入了鼓掌的行列。

……

頒獎典禮被安排在下午舉行。

北方日落得很早,彼時不過是下午四點左右,太陽的餘暉已經成為了金黃色的薑汁汽水,被打翻的汽水瓶裡麵的液體冒著泡泡,在雪場潔白的雪道上滾落一地,傾瀉。

山林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雪道已然成為另一道風景。

在這樣的黃昏下,薑冉微笑著將手中的獎牌根據名次掛在對應的滑手的脖子上,然後再獻上一束鮮花。

一切按部就班,直到她把花束遞給第三名的崽子——

他彎下腰,乖巧配合地讓她把獎牌掛在自己的脖子上,萬分珍惜般摸了摸那塊銅牌,側了側臉,小聲問她:“好看麼?”

薑冉沒搭理他,麵癱著臉把手裡那一束鮮花遞給他,他接過花,修長的指尖撥弄了下那束花,想到了什麼似的親笑一聲。

她有些不耐煩地嫌棄眼皮看他,就想知道他還要整什麼幺蛾子,卻隻是聽他小聲地笑著,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這還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

聽聽,多委屈啊!

當什麼女朋友呢,花都沒送給他過的。

平日裡隻有罵他,或者是教訓他滑雪時不守規矩,從來沒有送過花——她不懂什麼叫打一棍子給一個甜棗,她都是打一棍子,甜棗靠他自己幻想。

說實話,這一刻但凡心臟不是石頭做的,都會動容,比如薑冉。

她有點愧疚,茫然地想作為前女友,她是不是做的太差勁了,否則不至於一束雪場買單、隻是從她手裡遞出去的花,都值得他這樣歡欣鼓舞。

這份愧疚,在晚上回了房間後某一個瞬間達到了巔峰——

當時薑冉剛脫下外套準備洗澡,這時候“啪”地一下,有什麼沉甸甸的玩意兒從口袋裡掉出來,落在了她的床上。

低頭一看,她發現外套口袋裡掉出來的是一枚古銅色的圓形獎牌,獎牌的上麵還掛著明黃色的脖繩。

這東西薑冉熟悉,整整一個黃昏至日落,她鄭重其事將這獎牌分彆掛在了男隊和女隊一共六位獲獎選手的脖子上。

其中一位,將它十分珍惜地摸了又摸。

而她根本沒想到,這枚被摸到包漿的獎牌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揣在了她的口袋裡。

——是她狠心扔掉的徒弟,時隔三年,交給她的第一份合格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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